然而此时,或许连它也嗅到了血的味道,忽然间,我只觉心头浮起一丝莫名的感觉,就像手下的琴当真在呼应着我一般,随着我的心意,变得愈加顺从,也愈加强势。
琴音悠扬悦耳,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红袍人的动作渐渐变得迟缓起来,琴音打入他们的心坎,操纵着他们的意志,他们脸上的表情呆滞恍惚,仿佛陷入了某种幻境当中,有的人甚至露出如痴如醉的神色,行动彻底失常。
二师叔和小白连番点过黑衣卫们的穴道,众人清醒过来,立刻朝红袍人兜头砍下,动作又快又狠宛如切菜,眨眼间地上便铺了一片红色,红的衣,红的血,紧紧融在一起。
我垂眼望着树下情景,感觉心跳越来越快,人也越来越振奋,这感觉着实有些诡异,很像是书中描绘的走火入魔前兆,正打算仔细琢磨,前方忽地传来破空之声,小白的喊声同时响起:“小心!”
瞳孔骤然一缩,我一把抱起琴,整个人用力后仰飘出,将身体拉成一道半弧,从枝头徐徐而下。半空中,眼前划过一道冷光,快如闪电旋转一圈,又沿着原路飞回去。
是阴阳判官笔。
两侧弯刀在疾飞中化作一个完美的圆形镰刀,也难怪之前死去的人都在霎那间断了气,这玩意儿,沾什么切什么,还能切一个整圈,试想方才若是没有躲过,我的脖子就会被这么一圈儿切下来……呕。
我落在地上,一手扶住树干,过了片刻才将气息调匀。
虽然琴音被打断,但黑衣卫们不愧是雪域出身,在极短时间内就将红袍人砍得只剩寥寥几个,寥寥几个还都七零八落,着实不足为虑了。
我一手抱着琴,从树下走出来,走到小白身边。他正沉默望着犹自负隅顽抗的无常,一张脸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正琢磨是不是得说两句安慰话,便见他上前一步,道:“祖父,收手吧。”
这一声落下,前方几人都顿了顿,默契地停手。
无常的僧袍上溅满血迹,脸上也被血污糊了大半,辨不清表情,整个人十分癫狂可怖。他一双血红的眼望着小白,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冷笑道:“收手?怎么,我若收手,你们就不会杀我了吗?”
小白浑身一僵,沉默地摇了摇头。
我来回瞅着这两人,觉得这时候还是不宜让他们多作交流,便上前两步,挡在小白身前,笑道:“无常长老,久闻大名,初次见面就要取你的命,真是抱歉。”
无常阴恻恻的目光盯住我,再度冷笑一声:“早知你这个娃娃没死,那时候我就该斩草除根的。”
我微笑点头:“这么说,你是承认十七年前雪域那一场祸劫,是你的手笔喽?”
他捂住胸口咳嗽一声,有血丝自嘴角滑下,抬头冷冷道:“你们难道不正是为此来杀我的吗?”
“没错,长老你也出身于我教,自是懂得我教规矩。”我点点头,眼风不由向后扫去,然而看不到小白,也不知他此刻是什么表情。
“只是还有一件事,想来想去只也能由你解惑,”我说,神情慢慢冷下来,“是你找上的苏剑知,还是苏剑知找上的你?”
他又咳嗽一声,桀桀笑了起来,身体也踉跄着往一侧倾去,险险才再度站稳。
“那个废物,他才没有胆子……自然是我找上的他。”他咧嘴笑着,口唇间尽被鲜血染红,此时此刻,那张脸才脱离了平凡面孔,变得阴鸷可怕,犹如戴上了一副恶鬼面具。
我只觉胸口一凉,却不是因为他这张脸,而是因为他的话。
原来是这个人,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这个人。
“为什么?”我看着他,竭力遏制着想立刻杀了他的冲动。
“为什么?”又是一声冷笑,他喘着气,看向我的眼神仿佛穿透了我的身体,在看着虚空中另一个人,语气忽地阴狠起来,“要怪,就怪你那个不正常的外公,怪你们雪域山庄!”
他的眼神模糊了一瞬,神情恍惚而疯癫,口中喃喃念道:“轮回生死地,人鬼去来关……这就是你们雪域山庄,你的外公,他要我把我的一生都留在那个鬼地方,你说,我如何能愿意?!”
我的声音平静冰冷:“他收留了你,他救了你的命。”
“是啊,他救了我的命,”他晃了晃头,身子歪斜着,像是真的疯了一样,脚下几番踉跄才稳住身形,“可是我后悔了,若是重来一次,我宁愿死在那些人手里,也绝不会答应他……”
“所以你找上了苏剑知?恰好那时候他被苏老家主流放在外,你骗他教中藏有一份千古奇门密卷,让他以此去笼络那十二个门派,你知道华婴教主已怀有身孕,武力低微,你还清楚其他九位长老的武功路数,如此一来,你们两个里应外合,就能一举重创雪域山庄,你再借机假死脱身。”
我冷笑一声:“真是完美的计划,只可惜华婴教主没有死,逃脱之后还将当初灭教的仇人一一杀光,你怕了,所以想方设法藏进护国寺里,隐姓埋名做了个和尚。”
“我倒是想问你,你费尽心机逃离雪域山庄,却又让自己深陷另一个见不得人的巢窝,同样仰人鼻息的活着,那和当初又有什么区别?”
他冷眼望着我,默不吭声,或者说,是哑口无言。
我也冷冷与他对望:“你不过是活下来了,当你快死的时候,自然是什么条件都会答应,因为你怕死,你想活着,可等你真的活下来了,想要的就变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