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威尔跌坐在了地上。
……
夜半时分。
江月鹿睡在蓉蓉的床沿,听到门口有动静传来。
他抬起头,看了眼紧闭双眼的女孩,她的额头已经被细心包扎起来,但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也许比起伤口,父亲的态度更让她难以接受。刚刚才在母亲长久的哄睡中才缓缓入梦。
望着“吱嘎一声”打开的门扉,江月鹿猜测是不是蓉蓉她妈不放心,又回来了。
但是他的直觉又在说,来的人并不是她。
一阵风吹过来,托厚厚毛皮的福,江月鹿并不觉得有多冷。来人站在门口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没有进来。
空洞洞的门仿佛一道光影分离的界限,女儿在这一头,他在另一边。惨白的月光缓缓移过,露出威尔苍老衰败的面容。
白天冷酷的表情消失了,他的双眼充溢着懊悔、担忧、以及深刻的痛苦。
以及无尽的怜爱,不舍和决心。
“……抱歉。”
最终,他在门口留下了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起来,威尔并不是真的变了,他只是在确定自我牺牲后做出了伪装。”江月鹿在内心猜测着,“害怕家人伤心所以先将他们拒之千里,等到妻子和孩子的滤镜破碎,心灰意冷地离开,他的死亡也就不会引起一丝波澜……”
“嗯。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婴儿车的声音又一次出现了,作为幻境的主宰者,它可以像幽灵来去自如。此刻,也像幽灵般贴近了江月鹿,低低询问道:“那么你呢,是否也会在家人受到威胁的时候,做出一样的选择?”
这是在拐着弯探我的底细啊。
江月鹿心想,恐怕你问的不是我的家人,而是夏翼吧。
他没有在意,很快回答:“不会。”
“噢?”婴儿车诧异极了,“我很意外。据我所知,你不是为了寻找弟弟妹妹才答应来到鬼都的吗?”
“我讨厌和家人一点商量也不打就自作主张。”江月鹿笑了笑。
“这算什么?自我感动?英雄主义?”
“你怎么知道家人不会理解你呢?又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在陪着你一起演戏。什么事都要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没有人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江月鹿瞥了一眼睡梦中还紧皱眉头的蓉蓉,“也没有人有义务承受你的自作主张,她或许更希望陪着你,哪怕你是要去送死。但因为你一言不发做出了决定,她恐怕后半辈子都要……”
话就结束在了这儿。
他忽然想起,这个女孩已经死了,他看到的是编织出来的幻境。
避免那团嚎叫的肉块再次占据脑海,江月鹿迅速闭上了嘴巴,结束了这个话题。
婴儿车不由得鼓掌,“精彩,精彩的发言。你们人类之间才能惺惺相惜,彼此懂得。但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不过,有一点你倒是猜对了。”
“什么?”
婴儿车呵呵一笑,“急什么,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
画面一变,又换成了白天。
蓉蓉靠在窗口,望着外面的死海怔怔出神,从她额头的伤口判断,距离事发那天没有过去很久。
空荡荡的房间和收拾好的行李箱也说明了这点。
女儿的伤口打碎了母亲的最后一丝幻想,她终于决定要离开了?江月鹿暗自猜测。这时,蓉蓉忽然开口说话了。
“您在吗?”
窗口空空,无人无风。
她在和谁说话?
江月鹿摆着四条腿慢吞吞走到了主人脚边,蹭了蹭她的小腿,却发现她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的空气,好像那里真的存在着一个人。
“嗯,您说得对。”
“这就是您说的变化?”
她与空气一问一答,场景毛骨悚然。
想到即将离开,女孩的心情变得低落,“妈妈说,我们要出门很久,等爸爸修好了船再回来。但我知道,她说的不是真话。”
“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妈妈最近一直在哭,看到我却要笑,说自己很开心,让我不要害怕。哥哥也是,他也在发愁,早出晚归替爸爸妈妈想办法。还有爸爸……”
女孩按着自己额头上的伤口,眼圈微微红了。
“他好像比我还要痛,为什么?”
久久无话。
江月鹿悄悄拐到了蓉蓉身后,想看清她到底是在和什么东西说话。这时,蓉蓉忽然攥起了拳头,猛地坐直了身体。
“您上次说,有办法让我们一家像从前那么快乐,像我过生日的时候那么快乐,是真的吗?”
她很快就得到了回答,松了口气,慢慢坐了回去。
但江月鹿依旧没看出来那团空气有什么特别的,正要收回视线,长久遮蔽着天空的乌云忽然散开了一丝间隙,薄光漏出几点,落到了窗口,折射出明耀华丽的金丝,几乎晃花了江月鹿的双眼。
如此浮夸的装饰,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是他。
金木犀!
他隐匿了身形,藏到了蓉蓉的身边……有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