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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情此景,八阿哥心下最后一只靴子总算彻底落了地。
  纵使天资荟萃,道法超然,有些东西也注定无法干涉。胤禩微微垂眸,遮下眼中一闪而过的晦暗。哪怕今日当真事定,事情尚还不到最坏的地步。
  此刻心绪起伏不定的又何止八阿哥一人。
  尽管早前便有诸多猜测,然而众人再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清楚,自记事起,便仿若一座巍峨大山一般,牢牢伫立在众人跟前的汗阿玛此刻当真已然走到了樯橹之末。
  饶是平日里对老爷子意见最大的老九,此刻心下都不觉红了眼。
  “汗阿玛!”
  “汗阿玛!”
  “二哥,汗阿玛他……老人家当真就……就………”
  胤祺颤抖着开口道,目光满含希冀地看向明帐前那抹雪青色身影。
  胤礽没有说话,只沉默地摇了摇头,为首的胤祉再忍不住,酿呛着着身子跪行至榻前,颤抖着伸出手,却迟迟不敢有半分触碰,其余众阿哥不论心下如何做想,面上皆是一派悲意。只视线划过榻前同胤礽一般陪侍着的老四时以及众大臣时,眸光不觉凝滞了片刻。
  案上立着的紫金掐丝珐琅香炉内,早前点上的安神香早已经去了大半。
  层层盘查之下,几人到来之际,不出意外,内室外,早已经聚集了一众王公大臣。胤禩打眼望去,裕亲王福全,现宗正简亲王雅尔江科,保和殿大学士富察马齐………可以说,尽是一群手握实权的宗室老亲,还有汗阿玛本人的心腹重臣。见此情景,众阿哥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亲阿玛重病垂危,率先得到消息奉召前来地,并非是他们这些儿孙,反倒是一群外臣奴才们。其中含义,这群人精子又如何不明白,被自家老爷子防备至此,一时间,众人心下都有些不是滋味儿,看向榻上仿佛还在闭目养神的老爷子,面上悲意不改,心绪却是愈发难言了许多。
  还有一旁紧绷着一张脸,好似死了亲阿玛一般的老四,可以说,此时此刻,老爷子的选择已然再明显不过了。
  为首的胤祉余光撇了眼身侧的四弟,片刻踌躇后,仍是率先低下了头。
  不甘吗?怎么会没有呢?前头拢共几位皇阿哥,老大出局,二哥无意,这些年,三贝勒虽无长子之名,却有长兄之时,本身又颇具才干,于士林中素来名声极佳,若说没点子心思,怎么可能?
  但胤祉此人,从来最是识时务不过,本人又受荣妃多年教导,平素最是爱重自个儿,决计没有不顾一切,鱼死网破的心气儿。加之多年生活顺遂,对那个位置的野望尚不足以让对方放弃如今的权位富贵。
  果不其然,一声四弟过后,胤祉长长地舒了口气,好似早前所有的心气与高傲都在这声叹息中化作虚无,再抬头,面对身侧的四弟,目光已经恰到好处带着三分恭敬之意。
  “三哥!”
  胤禛忙函首回去一礼,面上如平日一般,对兄长的尊敬之意半分不改。本人更是微微后撤半步,为对方让出次位,以示尊长之意。哪怕此刻帝位在即,汗阿玛的选择已然再明显不过,然只要一日未曾尘埃落定,胤禛便半刻不敢有所松懈。
  饶是见惯了对方谨慎的胤礽都不免有些侧目。胤祉深吸了一口气,到底还是红着眼上前了半步。看着身侧满目除了悲意面上再无其他的这位四弟,心下却不免多了几分叹服。扪心自问,倘若换做自己,决计是做不到如厮定力。
  有老三带头,其余无心大位的诸兄弟,如老五,老七甚至身后打酱油的九十等人,或多或少向未来的继位者示了好。只眼前汗阿玛尚在危急之际,众人并未有太多动作,整个内室内仍是一派寂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榻上康熙帝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汗阿玛!”
  众人忙上前一步,目光紧随着榻上那抹明皇,眼中尽是掩不住地悲意。然而康熙却只略略扫过一眼,便将目光放在了一侧的胤礽身上。连一旁几乎涕泪纵横的胤禛都未能分得一丝眼神。
  “咳咳,保成………人且都来齐了吧!”
  知子莫若父,同理亦是如此,只一眼,胤礽便明白了其中之意,心下却是微微一叹,温声道: “汗阿玛,大哥府邸离这里有些远了,怕是一时半刻难赶过来。”
  这些时日,因着帝驾驾临此处之故,老爷子的状态又是肉眼可见的不好,生怕错过什么,一众阿哥们近来大多就近而居,连素来混不吝的老九,都搁下一家老小,择了离畅春园最近的庄子上歇着。唯有老大,禁令未解之前,除非圣旨降临,否则决计不可踏出府门半步。
  当然,若能如那些大臣较之众阿哥们提早一步,或许尚能赶得及。然而眼前这位垂暮帝王会为对方开下这个特例吗?
  答案其实显而易见。
  胤禔执掌兵权多年,军中旧部颇多,又同野心勃勃的老八一党牵扯极多,再这种关键时刻,老爷子明显是信不过地……
  挂念是真,抵防却也并不掺假。
  果然,听了这个,榻上老爷子眉梢都没曾动过半分,只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宛若鹰隼的目光划过众人,最终定格在一张格外棱角分明的脸上。
  “老四,你上前来……”
  伴随着衣袂摩擦的声音,最后一只靴子在此刻彻底落入地面,看着缓缓越过众兄弟的胤禛,众阿哥们心下诸般滋味儿。仅仅是这一步之遥,然而所有人都明白,从此之后,老四的身份同他们这些兄弟便再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