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处处留痕,原来真的过了整整十二年。
“哪里难受吗?”
低沉柔和的声音响起,萧承钤的睫毛轻轻掀开,露出一双漆黑的瞳仁,眼底却极清极亮,仿佛蓄了一汪秋水。
周鲤摇摇头,萧承钤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嘟囔了一句,“好像不烫了。”说完,他露出满意的微笑,把被子往周鲤身上掖了掖。
他的动作那么自然,完全没什么九五至尊的架子。
“想不想喝水?饿不饿?”过了一会儿,萧承钤又问。
周鲤没什么食欲,但他确实有些口渴。便抿了抿嘴,“有点渴。”
萧承钤连忙起身,去倒了杯茶过来。茶水是温的。
“还想喝吗?”萧承钤接过空杯子。
周鲤点头。
萧承钤又跑了一趟。
周鲤“咕嘟咕嘟”喝下一整壶茶水,萧承钤没表现出一点不耐烦,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喊他慢些喝。
“陛下,你为何对我这么好?”周鲤舔掉唇上沾的水珠,他看见萧承钤的喉头明显滑动了一下。
萧承钤没回答,周鲤又故意挑衅似的凑近了一点,问,“是要臣以身相许吗?”
萧承钤眉峰微微蹙起,似乎有些生气。
“你若愿意以身相许,我自然乐意,你若不是真心,那我也不要。”
这话说得有些无赖,不像一位君王,倒是像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小郎君。
周鲤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心底却如此悲凉。
他承认,萧承钤在他眼里,总是比什么都好。
“陛下喜欢我?”
萧承钤抿着嘴,把他塞进被褥里,紧紧抱住,“快些睡吧。”
“当真喜欢我?”周鲤伸直了脖颈,说话时热息轻轻拍在萧承钤的领口上。
萧承钤的喘气声粗重了些,他按住周鲤慢慢攀上来的手,捂在自己心口处,不让他乱动。
“我知道你要干什么,”萧承钤的眼睛似星河一般清亮,直直地盯着周鲤,“周十一。”他笃定地喊出了那个名字。
“嗯?”周鲤皱起眉,他心里瞬时慌乱起来,如同突然涨潮的海岸,表面却还强装着镇定。“陛下在叫谁?”
萧承钤的掌心轻轻抚着周鲤的脸,拇指指间描过他的眉眼轮廓,最终落在淡红色的耳垂边。
他目光里隐约透出一种运筹帷幄的狠劲儿,仿佛已经透过一具陌生的皮囊,稳稳抓到了周鲤的三魂七魄。
“我在叫听着的人。”萧承钤仍然舍不得捅破这层窗户纸。
周鲤垂下眼睫,避开对面炽热的目光,虽然不知道是哪里露了破绽,但他已经接受这个事实。
萧承钤什么都知道了。
这些日子里的一切,都并非巧合,都是萧承钤蓄意为之。场面冰冻之际,周鲤竟隐隐庆幸,原来,原来萧承钤还记得他。
“陛下何苦,”周鲤不打算和盘托出,更不打算承认,他最终只轻叹了一句,“错付了一番美意。”
萧承钤不再回答,他只是躺在周鲤身边,静静地度了这潦草一夜。
***
周鲤想逃。
周鲤自认不算个聪明人。面对理解不了的变局,他的应付能力总是很差,心底涌起冲动往往是想逃避。
离开皇宫,隐于民间,从此与萧承钤老死不相往来,或许不算是件难事。
可萧承钤似是一早就猜测到了他的想法,他眯着狐狸一样的笑眼,托起周鲤的下巴,哄小孩一样柔声细语地说,“我知道你还怨我,不要躲起来,我不会逼你做什么的,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这话背后的意思是,无论周鲤躲去何处,萧承钤都有自信把他找出来。
周鲤以前没发现,萧承钤其实是个手段强硬不讲道理的混蛋。
“我没打算躲你。”周鲤毕竟不忍心刺激他。
萧承钤温和地笑了笑,他知道这是违心话。他知道周鲤想一如既往地逃避,但他不会允许。
“陛下!”松脂从外边匆匆小跑过来,神色焦灼。
“怎么了?”
“刑部来报说,徐大人府上查出来与北疆的书信,里通外国,证据确凿,人已经被扣进大理寺了,三司会审尚无结果,几位大人都在议事厅等着,如何处置,还待陛下定夺。”
周鲤的眼睛忽得瞪大了,他不由自主地看向萧承钤。
萧承钤面上明显压着怒色,但说话仍是不紧不慢的,“知道了,让他们先等等,朕一会儿就到。”
松脂又匆匆跑去传信,萧承钤起身,唤了宫人进来替他更衣。
周鲤心里着急,又不知该如何开口问,只时不时瞟一眼萧承钤。
“想问什么就问吧。”萧承钤换上朝服,正了正衣襟,整个人透出一股肃穆威严的气息。
“敢问陛下,松脂公公方才说的徐大人,是朝中哪一位?”
“工部侍郎徐玦。”萧承钤不假思索地回答。
“不可能!徐诀……徐大人忠诚敦厚,家世清白,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萧承钤抱着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故意问,“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他?”
“我……”周鲤支支吾吾,他大概是天底下最了解徐玦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可偏偏说不出口。万一徐玦真有什么难言之隐,那也说不准。
“我猜的。“周鲤最终给出个毫无说服力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