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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鲤轻轻拿掉萧承钤的手,穿好衣裳,悄声离开了明德殿。他没有回头,也没有人叫住他。他的心那么平静,犹如往日里的几千次普通离散。
  只是这一次,玉帛已裂,再无聚合之可能。
  他心想,不过是一段年少无知的儿女情长,他周鲤有什么放不下的。从此以后萧承钤的事,再与他无关就是了。
  周鲤不愿在伤心之地久留,回家与母亲小聚了两日,便又匆匆回了漠北。
  待他殒命的消息急传回京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开春。下人整理他的遗物时,有人发现,除了几封奏折和一沓家书,这位声名显赫的年轻将领,什么也未曾留下。
  定北王死时年仅二十三岁,未成家室,自此,周氏后继无人。
  ***
  回头万里,风月不改当年。
  周鲤从昏昏沉沉的梦里醒来,仿佛又在前世里游了一遭。走马灯似的画面一页页翻过。让他惊讶的是,他已经不太记得清萧承钤少年时的脸。
  也好,也好。
  周鲤看着房梁,一瞬间睡意全无,看了眼窗外,天还未亮。他起身穿好了衣服。
  宫里有宵禁,不过他多少还留着前世的记性,知道怎么走能避开夜巡,轻车熟路地出了宫门。
  皇城变化很大,但道路没怎么变。周鲤回了将军府。见到久违的红漆木门,周鲤心底涌起一股温热。
  “爹,娘,孩儿不孝。”
  周鲤摸了摸熟悉的铜门环,低声呢喃,眼中噙着泪花。
  上一世客死他乡,尸骨无存。偌大的将军府,只剩下萧文瑜一人。
  周鲤此番前来,就是想看看他娘亲是否还健在。
  他从侧门翻墙进去,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他便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娘亲在的时候,佛堂里的香火终日不息,现在望过去,却是漆黑一片。
  周鲤路过家仆的住处,空无一人,他的心凉了一半。
  往内庭走,眼前忽然出现火光。周鲤急忙俯下身,细看过去,是他曾经的住处。再靠近些,看清那纸窗上映出的人影,似是个身形修长的男子。
  周鲤心里疑惑,却见门忽然被推开,光亮泄了出来。他立即躲到暗处,看那男子走了出来,借着月光,隐约看清此人挺翘的鼻梁和眉弓。
  周鲤心底一悸,虽然还有些不确定,但他几乎是瞬间就在脑海中补齐了那张模糊的脸。怎么也没想到,会如此不合时宜地遇见萧承钤。
  萧承钤不知哪里来的敏锐,忽然转头看向周鲤站的地方。周鲤吓出一身冷汗,使劲压着自己的呼吸。
  奇怪的是,竟有种与萧承钤远远对视的感觉。
  片刻后,萧承钤才移开目光,往院门口走了出去。看样子是离开了。
  周鲤松了口气,推开自己的房门,借着烛光,看清了里面。他有些惊讶,这么多年了,房间的陈设都没什么变化,只是墙壁上多了一副未曾见过的丹青,画前摆了一只正在焚烧的香炉和一壶酒。
  三炷烧了半截的香,插得端端正正,只是香灰碎在桌上,衬着画中人一脸笑意,显得那么寒酸。
  周鲤想笑,又实在笑不出来。
  他都快记不起来自己原来是长这样。
  发愣的时候,门忽然被一把推开,周鲤才回头,一把长剑已经架在了颈侧,带着丝丝寒意。
  “此乃禁地,你是何人?”
  久违的声音,比少年时多了几分低沉,充满威慑。
  周鲤在心里纳闷,他家好好的怎么就成了禁地。但还是举起双手,“兄台误会了,在下一介草民,途径此地,好奇才这才进来看看,不成想竟冲撞了贵客。”
  “摘下面罩。”萧承钤说。
  “在下貌丑,不便示人。”
  萧承钤显然没信他的鬼话,伸手就要来扯。周鲤也料到,一把抓住萧承钤的手臂,险险躲过。
  萧承钤显然有几分愠色,毫不留情地照着周鲤面门挥下一拳。周鲤与他打了几个回合,惊诧于萧承钤这些年的进步,又或许是自己退步了。一瞬分神,就被掐住了脖颈,一股蛮力把他狠狠压到桌上。
  周鲤拼命挣扎,萧承钤整个人都压上来,钳制住他的双手。然后竟低头,用牙齿拽掉了周鲤的面巾。
  萧承钤呼出的温热气息在脸侧逗留,周鲤一时竟忘了逃跑,任萧承钤把自己的样貌尽收眼底。他灵机一动,挥袖扑灭了烛火。
  屋内瞬时陷入一片昏暗。
  刚才萧承钤的眼神,实在让他有些恍惚。竟忘了自己早就换了副皮囊。
  任他再望,也望不出那个早已尸骨无存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萧承钤问。
  “与你何干。”
  萧承钤已经很多年未曾被人如此冲撞过,耐着性子又道,“你很像我一位故人。”
  “什么样的故人?”
  萧承钤没说话,周鲤感觉他看向了那张挂画。
  周鲤淡淡地说,“和我长得并不像。”
  “你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周鲤满不在乎地说,“周将军家的短命鬼。”
  萧承钤放在他脖颈上的手忽然一紧,“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说他!”
  周鲤勉强笑了笑,“他不是二十几岁就死了吗?你说我像他才是晦气。”
  “你!”
  周鲤忽然从袖口抽出一把匕首,冷光一闪,朝萧承钤刺去。萧承钤不得已侧身一躲,便松懈了钳在周鲤脖颈上的手。周鲤趁机撞开木窗,匆匆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