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为难女子大有很多方式可选择,而唯有让女子自证其忠贞便是最折辱人。
她才不会当傻子。
晏琤琤笑了笑。
李珣性子软弱,她并未对其抱有希望。与李瑾会见也不可坦诚。
她眼下确实无法解释。
即使她有意嫁给李珣,但在皇后设宴之外私下相授,她已能想象到晏家之后所遭的非议。
破局之法唯有李珏。
她忍受住恶心,亲昵贴近了他,兀自装作受了极大委屈。
一双灵眸上下扑扇,溢出的眼泪宛若嫩叶上将垂未落的露珠,含情脉脉与之对视:“珏哥哥,琤琤何其无辜?”
美人芙蓉面蛊人心,让李珏一时间失神,失语,结结巴巴地顺着说:“对、对。”
众人不敢作声,而高皇后眯着眼也等着李珏要如何将此事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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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好生热闹。”低醇嗓音响起,夹着如玉的脆。
众人循声望去。
晏琤琤也收了泪,扭头寻声。
来者是李执。
一身银绣素白袍衬得超尘出俗,手持木扇,悠游行来,似一只清冷孤傲的鹤。
他向皇后行礼的姿态并无旁人畏惧亦或谄媚,一举一动清雅至极,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皇后娘娘,儿臣迟来,请恕罪。”
“你这只闲云野鹤在宫外自是安逸。”
“看在这几个月你常来向本宫请安的份上,我就不罚你。”高皇后已知李珏无解,索性开口打趣,让事态缓一缓。
李执笑得眉眼弯弯,卖了乖巧,渐渐向晏琤琤靠近又越过去。
只听宠溺道了一句“飞羽这家伙。”后,低沉笑声隐在他脖颈那串玉珠碰撞出响里。
“只言片语里,我大抵了解,儿臣斗胆解释一番。”
“自上月晏二小姐为救飞羽而不慎摔下马后,他便一直感恩戴德。二小姐自是友善敦厚,不讲究身份,一来二去两人成了好友。”
“说来,晏二小姐受伤这事二哥应知晓,怕是一时没记起来。”
李珏回神,轻咳一声表示知晓。
“至于这香气……”他低垂眼,长睫遮住眼神,让人猜不透他要如何圆场。
晏琤琤瞧着他再次踱步走向自己。
春风动,暗香涌。
她闻到了属于他的松木清香。
他忽地开扇,附身细闻。
两人靠得很近,近到她甚至能瞧见他眉间那颗不打眼的小痣。
温热呼吸喷薄,扇面微颤,掀过春风,涌向她的眉间。
那双琥珀双眸又陡然直视她,惹得她不知从何处冒出了热气,那股热气攀爬,绕了眼,红了耳,最后化作吞咽口水、眨眼移目。
让她步步后退直至贴近霜竹,热气才堪堪消散。
明明他全程守礼,连直视也仅是一瞬,可那瞬对视里,她似感受到他的不满。
莫名的、不知对谁的、非常多的“不满”。
“这香囊里用的不就是鸢尾云境里头那几簇紫鸢尾吗?”他合上扇子,慵懒发笑,“鸢尾开得欢快,旁人经过都会染上香。”
“若如六妹所言,难道那些经过那处的宫奴都与晏二小姐有染?”
“才金钗少女,少掺和大人的话题。”李执说完,收起折扇,敲打了一下李玉嫣的头顶。
李玉嫣羞得脸色通红,嘟嘟囔囔又不敢再言,近来母后甚是欢喜五哥,她都不敢招惹。
“那琤姐姐之庶妹所言又是何故?莫非是其庶妹撒谎?护国公大人铁骨铮铮可是不屑撒谎之人。”林乐晚还不肯放过。
李执又撑开了扇子,冷眼柔笑一声道:“我先前只觉许是晏三小姐记不牢‘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不曾想林二小姐倒也不知这句?”
“好了,事已至此,无需再疑。”高皇后适时开口打断,再闹下去,各方脸色都难堪。
“琤琤所做诗词极好,本宫欢喜,应当有赏。”
高皇后从发间拔下那支金凤钗,眯着笑对李珏道:“太子你为她插上。”
至此,这场突兀的闹剧就此了结,无人再敢议。
唯晏琤琤听见高皇后所言似如梦初醒,收了所有表情,暗中只道不好。
李玉姝并未出手刺杀,怎的最后仍让李珏插钗[1]?这一切岂不是又回到了原点?
她神情僵硬,见李珏手中的金钗如临大敌,脚步不自觉往后挪退。
在场之人有艳羡者如余玉湫,也有冷脸者如林乐晚。
一如上世,林乐晚默默走向人后,择了一处可站定,无声哀怨与李珏相看。
让李珏的脚步僵了僵,许久未有动作。
这些都被李执看在眼里。
他早知皇后设宴目的是何故,虽咏诗和香囊都是上辈子不曾发生的意外的插曲,但并不影响他要设的戏。
李珏,依旧贪心。
舍不得晏家权势,又不忍心见卿卿表妹伤心。就连高皇后下令的插钗,都要顾着林乐晚的情绪。
“瞧瞧,二哥紧张得都走不动道。”他要开口激一激。
李珏以沉默回应,垂眼大步往前走,直至贴近晏琤琤,欲要抬手——
“晚姐姐?晚姐姐!血?怎的流了这多血!”李玉嫣忽然惊呼出声。
闻声望去,林乐晚突跌坐在地,又要顾着大家闺秀的模样,而又疼痛难忍,无声哭得梨花带雨,脸上表情莫名诡异。
只见她的左脚踝的里袜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仅一瞬,血液直淌,触目惊心。
“乐晚……”李珏见状慌了神,他顾不得什么插钗,直冲冲地奔了去。周遭人也纷纷围去。
高皇后神色凝重,蹙眉瞧着那团在一处的人,并未有动作。
自己设的百花宴上见了血,必定落人口舌。
暂且不说林乐晚是镇南王的女儿,而镇南王是支持珏儿的武将。最要紧的是这后宫与前朝千丝万缕,轻微小事都易掀起波澜。
虽是愧对晏琤琤,但事情孰轻孰重,高皇后在这一刻已有衡量。
安抚好镇南王府,之后再哄她也不迟。
“来人,传太医!”
随着高皇后的高声下令。一时间,熙熙攘攘,御花园内乱作一团。
而晏琤琤早已轻巧地退至人后,让出了一条道,冷言瞧这一切。
身旁忽有轻响,松木清香涌动。一袭白衣翩然而至,珠串清脆,像极了为这最后的闹剧打着节拍。
“多谢夫子今日解围。”她笑道。
“七妹历来智弱,还望琤琤不要责怪。”
晏琤琤听这犀利又认真的措辞,不免疑惑地侧目,正与那双琥珀眼眸撞个满怀。
李执仍旧笑容和煦,梨涡映漾。一副光风霁月,不染纤尘的谪仙模样。
仿佛刚才的话是她的幻听。
“发间这枚发簪好看。”
他的目光似落在自己发髻插的金丝太平花簪上。
晏琤琤下意识地抚上发簪,笑了笑:“夫子眼光好,也舍得割爱送与我。”
他抿嘴未答,反而是看直视自己,目光缱绻温柔又直愣愣的,毫不扭捏。嘴边梨涡乍现:“旁人渴求金钗,我倒觉得金钗俗气,还是这支衬你。”
冷不丁地听到这话,忽让她想到昨夜松竹堂夜谈时谈及李执之事。
陡然冒出的不自在和半猜半悟的想法一同涌上心头。
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强撑着情绪,随意寻了个由头告辞。
不肖片刻便消失在人群中。
少女纤细的背影一如清晨月纱墙后,焦急的步伐又如那日的落荒而逃。
让李执的内心突然发软,有些痒。他呆呆地驻足许久,直至人群稀散。
“飞羽。”他唤了一声。
提早裹上护甲的飞羽已无大碍,敏捷地赶了过来,静待吩咐。
“御花园的戏看完了。”李执浅笑,轻搓手指上的泥尘,“可以回府了。”
御花园满地皆绿,唯有血迹斑驳处,断裂成几块的镇纸旁,静躺着一枚黄泥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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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化用宋时风俗,议婚时两亲相见,若新人中意,即以金钗插于冠髻中,谓之“插钗”。
第19章 定风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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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折修长的宫路,一眼望不到头的宫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