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锐一行从西域返回中土,河西一带走得还算轻松快乐,就算翁锐自己有点出神也没太影响到别人,但自从穿越狄道直达蜀中以后,翁锐的脸色就变得越来越凝重,使得所有人都开始小心翼翼,生怕多嘴说错了一句话。
朱山是翁锐回来必须面对的一件事,他走的时候对朱玉信誓旦旦,要不把朱山接回来绝不独活,但现在虽说接回了朱旭,但山子的影子他都没有见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该给朱玉如何交代。
孙庸、阴石和吕信等人也一起跟着,没接到朱山的原由他们都很清楚,他们也都承受着很大的情感压力,不管怎么说,他们得见玉儿一面,不能把这件事扔给翁锐一个人,就现在他们俩的关系,有些话他们比翁锐更好说一点。
踏上成都西城的晋阳街,所有的人都下马步行,并且越走越慢。
按说他们这次西域之行几乎是全胜归来,但众人的步履却十分沉重,特别是翁锐,每迈出一步,都好像要拼上全身的力气,对他来说,山子的命比他自己的都要重,但现在却还是个未知数,所谓的希望所有人都知道有多渺茫,所有人都在使劲地扛着,哪怕是最后微渺的一丝。
还没到峟仙医馆门口,看到熟悉的街市门庭,朱旭已经等不及了,挣脱开翁锐的手就冲了出去,边跑边喊:“姑姑,我回来了!姑姑,我回来了!”
朱旭的喊声惊动了峟仙医馆所有的人,在珍堂忙乎的朱玉四个弟子蓝卉、闵雪、林萱和吉贞一下子就冲了出来,将他紧紧围住,闵雪更是抱着朱旭抖成一团也不肯撒手,鼻涕眼泪一下子全下来了,在沙康突袭的那天晚上,就是因为她没有将朱旭看住才让他落到沙康手上,为此她一直内疚到现在,看到他好好的回来,闵雪终于可以释怀了。
这时,药柜上的伙计也都迎了出来,老管家茅伯更是激动万分,慌忙的招呼着这一大队人马进去,但众人却站在门口谁也没动。
茅伯见状,擦着老泪点点头道:“好,好,我去请家主。”
茅伯进去,翁锐的心开始猛烈的跳动,他是在天工门就跟着朱山的,已经有十几年了,对山子感情深厚,要不山子也不会将他举家迁到这里照顾朱玉,但他却没有问朱山的事,难道山子真的还活着?
翁锐看了一眼孙庸和阴石,他们也都面面相觑,似乎同时注意到了这些人没有看到朱山却没有任何反应这个细节,难道他们早就知道没找到朱山,还是另有新的情况?
就在这伙人忐忑不安等在门外的当口,里面已经冲出两个孩子,翁娴和弟弟翁冕,翁娴冲向了爹爹翁锐,而翁冕则跑到了哥哥朱旭跟前,看来他还是和翁锐这个父亲比较陌生。
翁娴又想急着看哥哥朱旭,又放不下父亲的手,懂事的翁娴干脆将翁锐一起拉到了朱旭身边,翁锐蹲下身子,将三个孩子紧紧抱在了一起。
孩子的心是纯净的,也是简单的,经历了那场生死考验,历经了数月的煎熬,只要一见面都可以立刻云开雾散,将快乐写在脸上。
紧接着出现在门口的是翁锐想见、怕见,又对此不再抱希望的一个人,朱玉,现在的她还是那么漂亮,只是身体微胖,面色红润,身形款款尽显成熟女性的绝美韵味。
“姑姑。”
“旭儿。”
一见到朱玉,朱旭就挣脱翁锐的手,直接扑了过去,朱玉也轻呼一声紧紧将这个日夜牵挂的侄儿搂在怀里,泪眼婆娑的摩挲了半天,这才将他轻轻推开一点,仔细查看了一遍,这才又把他搂在怀里:“旭儿,你可想死姑姑了。”
“娘,我爹也回来了。”翁娴拉着翁锐的手道。
这时候的翁锐两手拖着一双儿女,看着朱玉百感交集。
“你回来啦?”朱玉走上前来对翁锐轻轻一礼,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虽很温暖但却没有过多的热情,随后倒是向其他人热情的打着招呼,并深深一礼,“阿庸哥哥,阴大哥,吕总管,莫珺妹子,哦,还有这么多美人,辛苦你们啦。”
众人也赶紧上前和朱玉致礼问候,但谁都没有敢提朱山的话,这个场面下这个话题太过敏感,让大家既感窘迫又感压力。
莫珺第一次见到朱玉笑着面对她,还称她为妹子,虽不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让她有点受宠若惊,不但上去亲昵的拉着朱玉的手,口称玉姐姐,还为她介绍其他几位西域美女,而朱玉只是很礼貌的冲她们点点头。
“都已经到了,大家就不要在门口站着了,赶快请进。”朱玉大气而又热情道。
“玉儿……”翁锐一开口就哽咽住说不出话来,眼里也有泪花在闪现。
当年因为莫珺,朱玉发下重誓,此生不愿再见,亢宿仙人墓旁埋着的那块冰冷的石头还在眼前闪现,就算是寻找朱山这么大的事两个人要商量,也须隔着一道墙,翁锐已经渐渐断了此生再见一面的念头,但今天,她却出乎意料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一个大男人你这至于吗?”朱玉轻松而又不屑道。
“我是说……”
“这么说我是请不动你了,好,那我就换个人来请。”
朱玉没让翁锐再说下去,说完还微笑着冲茅伯点点头,茅伯也是抹着老泪使劲的点着头再次走进了峟仙医馆的大门。
片刻过后,钟铉推着一个精致的木制轮椅缓缓走出,看到上面坐着的一个人时,所有的人都摒住了呼吸,睁大了眼睛,一脸的惊恐状。
“嗨嗨嗨,我说你们这些人也太不够意思了,”朱山还是他那张没皮没臊的脸,不但写着得意还有嘲笑,“去西域那么好玩的事情,竟然将我一个人抛下,你们还有良心没有?”
“山子!”
“山子!”
惊愕中的翁锐大喝一声,丢开两个孩子纵身扑了过去,还没等他站稳,孙庸也喊着扑了过来,紧接着是阴石,这几人的冲击力钟铉一个人那顶得住啊,朱山连人带椅已经摔在地上,钟铉干脆远远躲开,任由这几个人在地上搂抱翻滚。
这已经是当今江湖身份地位极高的几个人,但现在哭着闹着滚着完全像几个孩子,这里面的心痛、心酸和心焦,失望、绝望和希望,都在这一瞬间释放出来,惊神涕鬼,感天动地,不仅是朱玉及她的几个女弟子,莫珺和众女子,就连围上来的吕信、阮丞、卫开、茅伯及众伙计都在抽着鼻子抹眼泪,这一天的到来实在是太难了。
被压在底下的朱山这回可是惨了,不但被人把鼻涕眼泪抹了一脸一身,全身各处还得承受来自各个方面的拍打锤击,以至于他不得不放声大喊。
“你们这些人不讲武德,几个人打我一个人,救命啊!”
朱山惨烈而又夸张的喊叫,让很多人破涕为笑,翁锐陡然想起,伸手摸向朱山的双腿,膝下的小腿就剩下尺许,两只脚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到底怎么回事?”翁锐捧着朱山已经没脚的两条腿,眼泪又流下来了。
“我的翁大哥,翁院主,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朱山嬉笑道,“就算我没了也没见你这么哭哭啼啼的,我现在好好的活着,你难道不高兴了?”
“对!对!”翁锐抹着泪连声道,“活着比啥都好。”
这时朱旭已经扑了过来,这个失去娘的孩子以为再也见不到爹了,这个时候也是激动万分,搂着朱山的脖子,嘴里不停地喊着爹,朱山想将他推开一点,好好看看都不行。
翁锐站起身来,和阴石两个人将朱山抬起,孙庸推过轮椅让他坐好,朱旭还是搂着爹坐在他怀里,这个时候,吕信过来向朱山问好,阮丞卫开已经跪在了他的面前,激动的轻轻难以言表,朱山也是好生抚慰这才作罢。
翁锐等人这才想起和钟铉相互致礼问候,莫珺也赶紧带着维耶缇娜等人到朱山跟前致礼问候并做介绍,当他听说维耶缇娜就是原来的承天教教主时,惊得脸上的皮都不够用了,只好将嘴和眼睛都张大大的,不但有点吓人,还长时间不能合上。
“哥,你怎么这样看着人家啊?”朱玉觉得朱山已经有点过分了,赶紧道。
“哦,哦,”朱山不好意思地摇着头,面带愧色道,“我怎么也想不到承天教会有这么美的教主。”
“好啦,好啦,”朱玉道,“人家来这里就是客人,只要人家教主不介意,你可以慢慢看,还不快请客人们进去。”
“对对对,”朱山坐在轮椅上招手道,“大家一路奔波,先赶紧进去洗簌休整一下,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
“既然我哥发话了,大家都请进去吧。”有哥哥在,朱玉已经将他当成了家主,现在家里的一切她都将朱山推在前面。
朱玉说完,在前面带一伙女人往里走,当她跨过门槛的时候,站在一旁的钟铉下意识地扶住了她的腰,被朱玉轻轻推了一把,这才讪讪地站到一边。
孙庸见状俯下身子悄悄对朱山道:“山子哥,他们这是……”
“他们已经这个了,”朱山将两个大拇指往一起一比,又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得意道:“这儿都有了,这是我促成的,嘿嘿。”
翁锐一脸惊愕,随即又是一脸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