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锐等人离开伊吾卢进入敦煌地界,已经算是到了大汉的境内,但离传统意义上的中土还有遥远的距离。
来时急急忙忙,机敏紧张,杀伐不断,这些人既没心思也没时间去欣赏这河西风光,现在要做的事已了,也没有了他人的骚扰,他们可以慢慢走,每个地方都可以停上几天,好好看看,但各人的心情还是有所不同。
这次西行是以朱山的事而起,但这回并没有接到朱山,甚至是连他的死活都不知道,好在他的儿子朱旭活蹦乱跳的回来了,这算是对所有人的安慰,朱山玄青门的门人阮丞卫开对这个少主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
这次最大的遗憾莫过于八爷和天工老人永远留在了西域大漠之中,可能对他们是心愿所归,但对其他人来说没能挽回这个结局总是心痛的,阴石一直郁郁寡欢,怀抱八爷的遗物一刻也不愿放手,他是真的舍不得啊。
吕信已经有些年纪,这些年道门的修行也使他的境界提升不少,面对生老病死他已经看得很开,只是觉得跟天工老人五年未见,见面就分开,一别就是永远的确很难接受,一路上也是极为沉默,很少说话。
孙庸这回虽只是助阵性质,但此行却阅历丰富,收获不小,连他自己都觉得在境界上又有了提升,他算是比较轻松的一个。
莫珺来时只她一个女孩子,这回回去却成了四个,并且一个比一个漂亮,还都还是长着极具西域风情的异域面孔,四个一起就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一路上引得无数人回目。
在原来只要翁锐在,莫珺基本都是不离左右,但现在却不分白天黑夜的和维耶缇娜腻在一起,一口一个姐姐叫得那个甜,连阿努乌和伊丽儿都有些嫉妒。
尽管翁锐对维耶缇娜表示了明确的拒绝,但在名义上他们已经成为夫妻,最关键的是莫珺自己并不反对,还很喜欢,这就让很多人多了一份遐想,可能连维耶缇娜自己都有,时间长了,谁说得准呢?
伊丽儿除了和这几个女孩子在一起说笑玩乐,她还有她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多的喜欢跟阴石呆在一起,喜欢他高大挺拔的身材,喜欢他那略显忧郁神情,更是着迷于他的身世和故事。
阴石自己不愿意说,或者是有些已经忘记了,但他周围的人可都知道,伊丽儿怕把莫珺问烦了就去问吕信,问孙庸,知道的越多,她就感觉越离不开这个人,因为西域承天教在他的一生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她觉得自己也应该成为这些痕迹的一部分。
对于伊丽儿的痴情,其他几个女孩子都是心知肚明,一开始只是开开她的玩笑,逗逗她,到最后干脆就是在不断的给她创造机会,一次又一次的故意将她赶到阴石身边来。
阴石身边自从多了这个漂亮的异族女性,一开始很不自在,总是想方设法的躲开,可他们一伙就这些人,想躲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到后来慢慢就习惯了伊丽儿跟在他身边这件事,也不再刻意去躲,尽管话还是不很多。
翁锐这些天一直有点魂游神外,自从他和了因单独见过面,感觉总是有点心不在焉,别人的招呼闲聊他都能够呼应,表现也很轻松愉快,但一空下来他就有点发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莫珺非常细心,对翁锐这些表现早就看在眼里,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凭翁锐的心性和悟性他想的一定有意义,因此她很少去打扰他,有时候晚上休息她都和维耶缇娜挤在一起,给翁锐留出单独思考的空间。
翁锐的恍惚是在应难成为了因的这个变化上,一个沙门,一种神奇的学说或者教义,可以使人放下一切苦,了然一切仇,追求心灵的解脱,得大自在。
道家思想在老子、庄子之前就有,诸子百家学说中都有所见,只是有了《老子》和《庄子》两本书后变得更加丰富和有体系,在此之后,历代修道者依据这两本书的阐述冥思探索和发挥,成就了不少学派,丹道、武学、养生不胜枚举。
或许是后世追随者还没有厘清道的本意,所有的这些道家学派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有一个目的,并且这个目的多指向自己,先实现自己的成功,再由己及人。
了因所说的沙门,修行却不是为了自己强大,不是成仙而长生不老,而是为了开悟而求解脱,解脱世俗世界因人欲、物欲、情欲所带来的种种苦,超越贪、嗔、痴的困扰,追求圆满、自在的人生境界。
但毕竟这些太过于虚无缥缈,亦真亦幻,感觉很好,却很难留住,据其所说意,一旦有了想留住的想法,就已经失却了本意,总是感觉还没有武学的强大和养生的长寿来得真切、可靠。
而了因却对佛法未来在中土的弘扬充满了信心,这完全是他发自内心的感受,是一个种子就要发芽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得住的力量,就算是现在只有一个还很少有人知道的祭天金人传到中土,就算是在离天竺稍近的西域诸国佛法还未传开的情形下,他心中依然充满了光明,并立志去往天竺求法,对自己能否回来都不确定,却非常确定果的存在。
只要有人去做,功成不必在我,无我,无他,无法,而法自成。
翁锐非常佩服了因的就在这里,这已经不是他们经常说的通透无碍,而是人生的虚化容融,无处不在,润物无声,这简直就是一种精神与心性的渗透,够弱小,够细微,够广博,够力量,让你无处躲藏,悉命悉归。
既讲因果,又不唯因果,翁锐感觉已经有点焦头烂额的事情,竟然被了因一句“缘缘有因,了了无果”简单带过,还断定翁锐和维耶缇娜没有关系,讳莫如深,暗藏玄机。
这到让翁锐想起天枢十三偈中的第七偈“毫末云烟”:
“千年木成王,雨露润芽香。
滔滔江河壮,汩汩细流长。
漫天云雨布,万里蒸腾忙。
万世功名禄,踏破云飞扬。”
翁锐感慨道家的智慧竟然在这里和他刚刚见识的沙门精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千年之木始于一芽,滔滔江河源于细流,滂沱骤雨凝于万里蒸腾,纵有万世功名最后也难免状如飞云,散得干干净净,归于沉寂。
道之所存,一切自然而然,积微成著,伺机待变,都非人力所能改变,就算是勉强为之也必不能长久,就算是在武功修习、调理养生、为官用贾等方面也同样适用,不取其骤变,而取其潜移默化,其力量亦不容忽视。
翁锐将自己的感受和想法告诉孙庸,孙庸也觉得非常有意思,两人经过数日切磋琢磨,渐渐形成一套心诀,语言朴素,朗朗上口,不着于武功套路和练气法门,也不是什么高深的秘笈,非常地接近生活,简直就是世俗,但这里面却透着深刻而宏大的理法,不管是武功修炼还是为人做事,进境的玄妙都在其中,还给它起了一个很形象的名字《润芽诀》。
高兴之余,翁锐将他们两人的感悟和润芽诀的要义讲给大家听,说是送给大家一路辛劳的一个礼物,众人听之,既觉简单易懂,又觉奥妙实用,没多久竟然人人能诵能用。
“我觉得你应该将这个《润芽诀》当礼物送给那位了因比丘,呵呵。”孙庸笑道。
“他不需要这个礼物,”翁锐道,“他将来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