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陌生,布局里怕设了机关,还是一切小心为好。”
傀儡侍女不再说话,鞠了个躬转身走了。
他们两人迈步向前,同她穿过外层的林立高楼和长廊小院,往最深处的中楼走去。
按理说,这里有上万人同吃同住,高低都应有人声踪迹。
就是按涂栩心二三十年前造访此地的记忆,也本是繁华热闹,而非如今的一片死寂。
宫雾深呼吸一口气,内心终于因这片死寂生出怯意。
“阚前辈呢?”
“她在阵外等候,”涂栩心翻出手腕,给她看命寿线上的两颗血珠:“如果我刺破这血珠,她那边会立刻收到消息,派更多人过来料理此地。”
侍女脚步很快,像是根本不打算等他们,鬼魅般一路往前飘去,渐渐就没了踪影。
而顺着这条长廊一路行去,正好就能见到蛛丝密布的至中楼。
说是‘楼’,更像是将九宫六院的偌大皇庭一层层垒起。
单是两扇广开的铜门便有六驾之宽,旁侧更是一眼望不到边缘。
“听师父说,从中北门骑马跑到中南门需一炷香的功夫。”涂栩心仰望道:“难怪霸鲸楼建宗近千年,但这栋楼两百年前才将将修好。”
宫雾想起绵德宫教习的仙门各派秘闻,问:“最初是不是只有三栋楼?”
“对,那边,”涂栩心下意识转身指去,话音戛然而止。
那边哪里还有什么辉煌华丽的千年老楼。
西北方的断壁残垣如同三根断木,如果不仔细辨别,倒像是风雨中摧折的枯木!
他哑口无言,握紧佩剑。
“我们进中楼?”
“进吧。”宫雾反而定下神来:“我倒要看看,内里得是什么凶煞境况。”
铜门双刻踏云九鬃麒麟,蛛网好似棉纱般四处卷绕,尘烟能叫人呛咳着速速逃离。
可也在这个时候,她和涂栩心同时闻到一股奇异的炖肉香气。
“别是人肉吧……”涂栩心捂鼻道:“我都不敢多闻。”
“是牛肉,”宫雾小时候在膳房帮厨多年,轻易分辨出来:“好像还能闻见隐约甜味,像在蒸什么糕饼。”
“他们夫妇两还有心招待我们吃饭不成?”涂栩心冷笑一声,迎面差点撞上一块血珊瑚般的影壁。
宫雾把他往回拽,疑心道:“哪里有在这里放影壁的道理?”
她下意识抬头仰望,见那影壁似乎还有四处,且高处有大片的绸缎绫罗,似从天际般垂落成帘。
观望时,那‘影壁’挪动半寸,有足以震破心脉的巨响笑声传下来。
“哟,贵客来了?”
声音之烈,大到足够令人浑身发颤,心腔立刻传来本能的不适。
那一刻,五处影壁并在一起,才显露出脚趾般的隐约轮廓。
女人坐在回旋长梯前,低头而笑:“这么小一点,也不知道够不够填个牙缝。”
“是人……竟然是人……”涂栩心悚然道:“那影壁,是她涂红的指甲!!”
连指甲都比他们全身高出大半头,她全身该是多少尺寸!!
没等崔夫人反应过来,两根横索把他们拦腰卷起,阚寄玄飞临半空喝道:“快跑!危险!”
“这不是阚魔主,也过来玩了?”崔夫人低头一掌拦截,掌心气流如同席天卷地的飓风般刮断玄铁索,指腹一捏便把宫雾拿到手里,如同把玩一只蝼蚁。
“你什么时候变成……变成魁魔了?!”阚寄玄喃喃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涂栩心在狂风里祭出仙阵,叫人的同时大声问道:“天魔不是最强的吗?!”
“若是按魔道修炼,那便是顶端了,”阚寄玄仰头看着巨身女魔,嘶哑道:“她是以身入蛊,最后凭元丹炼出的魁魔,万死一生的邪法竟叫她炼成了!”
异族炼蛊是捉来百样毒虫关入蛊内,让它们互相吞噬直到决出最终的蛊主。
可崔成英,崔成英她是——拿自己炼出了这般歹毒的东西!
涂栩心此刻知道,面前这女人眼珠子都比两头熊来得高大,一脚便能踩死他们两人,更不知宫雾的安危,甩手发了博闻帖,叫四方仙宗全来救援。
霸鲸楼,霸鲸楼怎么会出这么奇绝的怪物!!
说好的大吉到底是什么?!他算卦能有这么烂吗?!
与此同时,宫雾被捻起来放在手心里,凭鹤伞扭挡住她刺来的指甲。
不要说与崔成英正面决战,单是一枚指甲如今都好比整扇门大小的利刃。
她有意拖延时间,问道:“所以,你夫君也被你吃了?”
“怎么会,”崔成英笑吟吟道:“我夫君安睡帐中,等会醒了还要享用珍馔良宵呢。”
“我这身模样,还是他帮我悉心照看着才修炼而成,”女人抛了个媚眼,声音依旧轰响到几乎让人七窍流血:“哪里舍得咬他一口?”
“好啦,你也不要挣扎了,金丹是自己吐,还是给我剖?”
她垂眸看着宫雾,睫毛又扇出一阵狂风,吹得阚寄玄几乎被刮出楼外。
涂栩心一手拦住阚寄玄,暗暗祈祷各位仙家大魔都能早日驾临,怒喊:“死也要让我们都死个明白!这些年,霸鲸楼到底怎么了!”
崔成英翻了个白眼,慢悠悠道:“归我所有了呗。”
她最初确实是魔身伪作修道人,凭秘药邪术谋得正妻的位置,把那夫君迷得神魂颠倒,恨不得把整个霸鲸楼都送给她。
日日伪装实在累倦,倒不如索性托盘,共修魔道。
崔成英吃准这宗主已经被她操控了大半心智,先唆使他亲手杀了几房小妾,又谎称有孕,让他越陷越深,最后在夜里显出魔身,告诉他堕魔最快,远胜修仙。
与其在玉衡境里辛苦悟道,勤恳修行,倒不如坠入魔道深处,永生于极乐之境!
涂栩心听得发蒙:“你没骗人?”
“告诉你这叫什么,”阚寄玄啧了一声:“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那宗主本就极易被色欲所困,见崔成英的魔身反觉她媚不可言,当即就与她欢宵达旦,吸纳吞噬无数魔气后彻底入了邪道。
九重楼的掌舵人被他们夫妇骗杀着分吃金丹,从人魔升至天魔都只花了五六年的光景。
再到后来,发觉不对的人或叛逃或被囚禁,大部分人则是被阵法驯作俯首听命的傀儡,不仅日日上贡精血灵气给他们享用,还日夜兼程地劳作耕织,继续维护霸鲸楼的万顷之地。
崔成英漫不经心地说着旧事,眼底有自得之意,指甲已经刺在鹤伞上,欲一用力便剔掉她的头颅。
宫雾眼见她张开鲜红大嘴,突然说:“等一下。”
“现在服软已经晚了。”崔成英懒声道:“我不光要你的金丹,还要你师父的仙丹。”
“你,”宫雾的重点完全错误,目光盯着他不再遮掩的硕大喉结上:“是个男的?”
涂栩心跟着注意力完全转移:“啊??”
“啊???”
“他??是个男的??”
崔成英大怒:“男的怎么了!”
他不等宫雾再说句什么,一张嘴把她吞了进去。
涂栩心眼泪哗啦啦就流出来,在旁边放声大哭:“你吃她干什么!!”
“她要是变成粑粑了我还怎么救她啊!!你这个畜生,畜生!!”
阚寄玄一口血没喷出来。
这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
宫雾在喉管里极速下坠着,一撑伞悬停在半空。
诶,她会飞,没想到吧。
无数鹤羽倏然张开,形态随之放大数倍,直接卡在食管的正中。
崔成英脸色一变,捂住喉咙剧烈咳嗽起来。
第72章
若是旁人, 其实早早就被捏死了。
两根尖指甲倏然一掐,便如同两扇铁门对着压过来,不当场成一摊血泥才怪。
崔成英炫耀自己驯夫之道的时候, 暗暗在使劲掐碎宫雾。
这小丫头!怎么回事!就是!掐!不!动!
伞也掐不动, 人也掐不动, 操!
他精心呵护的指甲都快劈了也没见宫雾有啥损失, 暗骂一声哪个畜生发明的金钟罩铁布衫, 直接把宫雾囫囵吞了。
魁魔的这副肠胃, 那可是在万蛊堆里活活炼出来的。
别说千足虫人面蜈蚣五步蛇, 就是活人道士他都不知道生啖了多少!
但凡落入喉内,涎水内胃都会如同熔炉般要人性命,把什么兵器道袍都烧得丁点不剩!
此时此刻,宫雾撑着伞卡在喉管正中间,感慨还是仙器好用。
她随身带的香囊早已被腐蚀干净, 衣衫也悉数化去, 凭灵力强行换了一身。
落是不肯落下去, 现在怎么办呢。
小姑娘还在想着对策, 崔夫人高山般的偌大身躯已经剧烈摇晃起来,在竭力把她咳嗽出来!
宫雾脾气也是上来了,在他喉咙里骂了回去:“这时候噎得慌了?吃我的时候你也没想想啊!”
“咳——咳咳——”
更多胃酸自底端排山倒海地涌上来, 成千鹤羽盘旋着悉数挡开, 把她包裹成厚实干净的一枚卵。
做人我不熟,做蛋我还不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