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洁走到家门口,见赵阿姨站在对面于直租住的那间屋的门前。赵阿姨见 她招呼道:“我帮于先生拿几件衣服送到医院去。”
高洁看着她打开了那扇门,仿佛受到莫名吸引,情不自禁地跟着走了进去。
室内的格局和自己住的那一间一样,就是除了必备的橱柜以外,别无他物, 不像是有人在住。高洁想到了于直那间设在他办公室的小小蜗居,他一个人住的地方,就不像是有人在住。这就是他一个人的疗草生活。
赵阿姨打开了衣橱,弯身翻找半天,拿出塞在衣橱里的几个纸袋,打开一 探,“咦”了一声,她又翻找了几个纸袋,转头朝高洁笑着递去一个纸袋:“你看看这个,买了这么多小婴儿的衣服,够穿两年了。”
髙洁接过纸袋,里头放了好几件小衣服,暖暖的粉色和黄色,她抚摸上去, 触手也是软软的。她又打开一个纸袋,还有喜悦的红、蓬勃的绿……她不知道于直是什么时侯置买好的这些小婴儿的衣服,但是她几乎能感应到他将这一件件小衣服摸在手上的感觉,一件一件翻着,就像翻着自己的各样情绪,温暧的、 喜悦的、蓬勃的……高洁将纸袋一只只归于原处,问赵阿姨:“赵阿姨,你什么时侯去医院?”
赵阿姨答:“等陈小姐那边的车过来一起走,她要送文件给于先生,正好 带我一程。约好七点半的。”她不忘记嘱咐高洁,“你一定等我回来再洗头啊!”
自上一周开始,高洁因为身体越发沉重,站立淋浴时愈加吃力,好几回都 是洗了-半就累得气端吁吁地坐在浴缸边沿歇息一阵。赵阿姨怕她这样洗洗停停容易着凉,便开始帮她洗头。高洁很感腿阿姨的周到贴心,说:“好的。”
她回到家中看一眼挂钟,默算了下时间,刚刚好。便打开冰箱找了找了找,找出一块半筋半油的牛膀。赵阿姨跟过来问:“你要吃牛肉啊?我来我来。”
高洁将牛腩拿到水洗台上先冲了冲:“我炖个汤,一会儿,麻烦你一起送过去。”
赵阿姨闻言便不再插手。
自赵阿姨来到身边后,高洁得以专心致志地工作和养胎,已许久未曾亲自 下厨,但曾经熟悉的动作未曾忘却。她熟练地将牛腩出了水,再将血沫子冲洗干净,用锅盛了清水,从蔬菜篮里找出一只洋葱一只胡萝卜,从橱柜里翻出白胡椒。虽然还不是她以前熟制此物的全部必备材料,但目前也凑合了。她把洋葱和胡萝卜切了块,同牛肉一起放入清水锅内,撒上白胡椒,开了小火慢煨。
映着莹莹微火,高洁望着窗户。那面窗户上曾经映出他们拥抱的身影,他 的双臂搂抱着她的腰,气氛家常而温馨。
可惜那一刻很短。高洁走到榻榻米上坐下,靠在于直送给她的那张懒人沙 发上,望着窗外斜阳余挥努力普照大地,天空已无阴霾密布,待皎洁弯月升起,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高洁起身去厨房,再一次闻到了熟悉的牛肉清汤的香气。她打开汤锅,用 网勺滤出汤渣,加了适量的盐,搅拌均匀后,找来一只保温杯,连汤带肉倒人。 最后打包妥当,递给即将出门的赵阿姨,终还是忍不住提醒了—句:“路过哪家面包房的话,再捎一根法棍。”话说出口,往日牢记心中的种种席卷而来 自心底而起,她没有一刻忘记。
高洁有些仓皇失措了,有些习惯,一旦养成,终是难戒。手机响了很久,她才失魂落魄地接起来,来电话的是司澄。
司澄说:“jocelyn,我们明天就出发去美国了。”
“这么快?”
“我们已经停留很久了,现在这个时候离开刚刚好。你身边有很好的人在 照顾你。”司澄顿了顿,“你身体不方便,明天不用送我们,我们这次只去三个月,等到球球出生后,我们应该就回来了。我有个请求,很冒昧。”
髙洁说:“没关系,你说吧。”
“我可以当球球的干爹吗?”
高翻扩着肚子:“当然。”她笑了笑,“球球会很开心。”
司澄的声音也很开心。?“太好了。”他顿了顿,又道,“jocelyn,我接下 来的一个项目是和‘路客,合作拍个纪录片,不是那位于先生和我接触的,是他们美国的合作伙伴。 ”
高洁也顿了顿:“那很好啊。”
司澄说:“他,至少他领导的团队,给我的感觉很好。效率高,执行力强, 眼光长远,战略清晰,我很看好这个平台。”
高洁听司澄说出这样的话,不自觉地笑了笑。
司澄继续说:“所以对你,我也有一句话。”
髙洁静静听着。
“因为相爱‘所以会怯懦;因为相爱,所以要体谅。”
在挂上司澄的电话很长久的一段时间内,髙洁坐到了厨房里,厨房里还氤 氲着牛肉汤醇厚的香气,她沉浸在香气里,直到手机第二次响起来,屏幕上闪 烁的是于直的名字,星星一样,晃在她眼前,又近又远。她鼓起勇气接了起来。
“汤很好喝。法棍也不错。”于直的声音也是又近又远,“我很久没吃到了。”
“那……就好。伤口……还疼吗?”
“我没事儿。球球晚上动了没有?”
高洁摸着肚子:“还没有。 ”她突然听到话筒那头一声汽车的鸣笛,一种可能性跃上她的心头,她站起来,走出门外,摁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