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门前,洛鸢听到黎琳在问·叶清越什么,紧接着就是一声·低低的叹气。
黎琳拉起叶清越手仿佛要临终交付了什么,洛鸢猜想·交付的是她自己。
黎琳对着叶清越反复反复地·说:“好孩子,好孩子……”
低语渐渐被隔绝在病房门外。
而一墙之隔的走廊外,洛鸢靠在光洁的瓷砖墙,笑容再也难以为继,她缓缓瘫坐在冰冷的地·面,头·埋在膝头·。
过往无法回溯,未来无可预测。
洛鸢沉默又茫然·地·流泪,哭的无声·无息。
一道身影默然·立在不远处。
是杨清曦。
她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仿佛影子一般静静陪着洛鸢。
*
剩下的两天时间里,洛鸢根本没有心·思去·思考其它,她一直尽可能陪护在黎琳身边。
纵使黎琳不停劝说她尽快工作,不需要孙辈陪伴之类的违心·话。
除夕当晚,北京时间八点整,阖家吃团圆饭的时间,黎琳的手术室和·春晚一同开幕。
黎琳被医护推出·病房,老人家闭着眼,呼吸匀长,平静地·驶向·手术室。
洛鸢跟在病床后面,将此·生唯二有血缘关系亲人送到了手术室的最后。
在手术室最后一寸处,洛鸢目送白色的影子在视线之外缩小成·渺小的一点,
仿佛在这样短暂的沉默之中看完人的一生。
洛鸢握着叶清越的手靠在瓷砖墙上。
医院外和·走廊仿佛是两个世界的极端,一方张灯结彩,一方冷如死水。
洛鸢这才有精力反复咀嚼黎琳那天最后想·对她说的话,
[珍惜当下,勿纠结过去·。]
可当下太过抽象,洛鸢尚且无法感知,她也并不赞同后半句。
没有过去·,洛鸢觉得自己仿佛是空心·人,不知道所来,不知道所去·。
洛鸢也分·不清黎琳是想·叮嘱过去·的自己,还是想·对她说,对她的亲孙女洛鸢说出·这九个字。
黎琳太过看重家庭,连带着洛鸢或多或少·也受到这样的价值熏陶。
纵使洛飞锒铛入狱,黎琳却始终每年一次申请探监,哪怕病到走不动路,也要坐着轮椅去·。
而迎接这位头·发全白的母亲的只有高高的监狱铁门,和·一封驳回申请书。
近十年来,洛飞拒绝任何人探监。
洛鸢呢?
洛飞在她眼中始终是慈爱高大的父亲形象,洛鸢当然·很乐意探望自己的父亲,但是,身体却诡异地·抗拒着。
每次一到探监的时间,洛鸢发烧梦魇都算是轻的,仿佛被妖魔缠邪了一般。
而自始自终,黎琳也并没有打算让洛鸢去·探监。
久而久之,洛飞在洛鸢心·中的形象已经·模糊不少·。
旁人不知道,但洛鸢作为亲孙女最是清楚黎琳这份对过往可怜的执念。
洛鸢知道,黎琳很可能是要让自己不要做第二个她。
她不会,不管怎么样。
“好。”
洛鸢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走廊,回声·微弱,希望手术室内的亲人能够听到。
*
这场手术做了很久很久,两天一夜,叶清越为了陪她,将大部分·公事移到了医院来处理。
坐了太久,洛鸢双腿竟然·已经·发麻,没有知觉了,叶清越便·提醒洛鸢起身去·转转。
洛鸢往楼梯间走,碰巧听到楼下一阵陌生的、绝望的哭嚎。
很快,她就见家属被寿衣店的人包围起来。
人之将死,做丧葬行业的人比亲友还着急,急匆匆哄递名片,连楼上的洛鸢也没逃过,被塞了一手的名片。
[寿衣、火化、墓地·专业一条龙]
洛鸢看着这一行行黑体印刷字,她什么都没有说,回到手术室,又望着头·顶那扇通过宵的手术灯,独自发呆。
又一次临近饭点,手术室的灯依旧没有任何熄灭的迹象。
叶清越对洛鸢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别太担心·。”
洛鸢朝她点点头·,递还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叶清越从别墅带了饭,可是洛鸢无心·餐饭,保温桶放在一边,但没有忘记对她说谢谢。
杨清曦没有少·在洛鸢眼前晃悠,她总是磨破嘴皮子让洛鸢垫点儿肚子,不论洛鸢如何抗拒推诿说自己胃难受,实在吃不下东西。
杨清曦可能不知道,胃是情绪器官,极度压抑的状况下,强制进食的呕吐感翻涌起来会有多么难受,倒不如空腹来得少·遭罪。
眼下,叶清越却默契地·没有劝阻,这让洛鸢的耳根子清静又舒服。
叶清越忽然·对洛鸢道:“帮我拿一下文件。”
洛鸢拿过放在一旁的文件夹,小山堆似的。
“谢谢。”叶清越接走之后,来了这么一句话。
洛鸢微微怔忪。
她们之间好久没有说谢谢了,太过官方客套。
叶清越仿佛听到她的心·声·,手撑着下颌:“你刚刚也对我说了谢谢。”
“我们是说谢谢的关系吗?”叶清越又问·。
洛鸢又叹又笑,举手以表示歉意:“好的,我下次不会再犯了。”
这一叹一笑,洛鸢仿佛疏通了不少·郁气,两夜没合眼的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歪倒在叶清越的肩膀上,陷入浅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