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今天晚上出去究竟是想做什么,不过看在你还没有踏出这座屋子,我就暂且不追究了。”
雪发弦师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在告诉景断水,他早就看透了自己的所思所想。秋离显然不喜欢他晚上偷偷离开这里。无论如何,现在都不能坐实他想要出去的心思,于是景断水开口辩解:“我没有想要出去的意思,我只是晚上睡不着想坐在台阶上看看月亮。”
今天晚上真的有些冷,景断水不由地又拢了拢他身上的披风。
这个解释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挑不出什么错误来,最起码景断水本人是这么觉着的,可是在他说完以后,他看见雪发弦师笑容的弧度越来越大。
他的心里没来由地发毛,身体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秋离伸手揽住了景断水的腰,“嗯,我知道了。仙君快点进去吧,我知道仙君最怕冷了。”
景断水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随后恐惧地抬起头。
雪发青年的表情还保持着之前的样子,手上的力道却加大,把景断水强硬地往里边拽。
“仙君一向是不擅长撒谎。我建议仙君下次想蒙混过去还是别撒谎了,朝我撒娇更管用一点。”
“其实早在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我就怀疑您是仙君了。不过我一直还不敢肯定,截然不同的样貌,截然不同的身份,甚至是截然不同的神魂气息——”
秋离的话只说了一半,他显然是希望景断水能对此发问。这种时候否定已经没有用了,景断水张了张嘴,顺着秋离的意思问了出来:“那你是怎么判断出我的身份的?”
“我当然要进行招魂仪式,但是那并不需要用任何你的东西,也不需要我雕的那些傀儡。傀儡再怎么做也不会有鲜活的表情,仙君还是要动起来才好看。并且在仙君离开后,我其实没有从沧明山带出任何的物件。”
“毕竟仙君回来以后肯定会要回去的,那些东西突然之间消失了,仙君到时候应该会非常苦恼。”
“我觉得如果是仙君,一定会想要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去看一下,最好一把火烧了那些招魂仪式的东西以绝后患。”
“仙君性子急,所以肯定会今天晚上铤而走险去看。所以我在殿门口设置了结界。只要仙君有想出去的念头,门前的风铃就会响起来。”
“所以仙君下次还是不要撒谎了。本来我还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结果仙君一撒谎,我就确定了。”
景断水僵硬地和秋离走进了屋里,秋离重新点亮了烛火,为景断水斟了一盏茶,笑着道:“仙君登仙会的时候突然消失,现在又突然出现,还用的不是原先的那幅模样。”
“我猜想仙君应该不是自愿顶着这个壳子出来见我的,因为仙君有一点洁癖,还爱漂亮,不是自己的漂亮模样肯定浑身别扭。”
“哦,还有,显而易见,仙君应该自己也没有料想到会出现在我这里的。”
秋离拨开景断水额前的碎发,捧起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我说得对不对,仙君?”
景断水的肩膀抖动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游移。当他再一次抬起睫羽,望着秋离的表情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的肢体动作早就让秋离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秋离扬起下巴,露出了一个自豪的笑容,“虽然这样说很不好意思,但是现在我才是天下最最厉害的人,仙君的那些师兄师侄没有一个有我厉害了。”
秋离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欢
欣,仿佛邀功讨赏的孩子一般。而弦师想要讨赏的对象是作为仇人的他,这让景断水内心生出说不出的诡异感来。“所以呢?”他问。
“也就是说,这个天底下现在没有人能够逃过我的探查。嗯,现在的问题是,究竟是谁能把仙君从我眼皮子底下送走,又让仙君改头换面突然之间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呢?”秋离低头思索,“看来仙君也有很多的秘密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景断水道。
“不知道?我说过了,仙君与其向我撒谎,不如撒娇。”秋离说,“其实仙君不必如此紧张,我不会刨根问底的,也没有故意要伤害仙君的意思。”
“仙君,阿离是天下最厉害的,不会有什么能瞒过阿离的。”
雪发的青年从景断水的身后环住他,雪色的长发落在景断水的肩上,带起微微的氧意。
景断水仰头,望着秋离说:“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弦师沉默片刻,露出似笑非笑的狡黠,他举手投足间都是一副尽在掌控的模样,可是景断水莫名地从他的这幅样子里读出了几分说不出的落寞来。“阿离能想要什么呢?我只想要有个人陪着我呀。”
景断水只觉得自己一阵眩晕,等到视线再一次恢复的时候,他发现他处在了一座冰宫之中。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尝试着活动了一下他的手指。随后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水镜,那面镜子清楚地映照着他的样子。他的双颊是健康的红色,只不过鼻尖因为寒冷泛着微微的红色。
这张脸是他自己的脸。
他的掌心抵在自己的胸口,心脏强有力的跳动感传达到他的掌心。
他的身体前所未有地健康,甚至比之前世界之识修复的更加好。
周围的灯光幽暗,放在平常这个时候他早已经因为夜盲症失去了对于周围的感知。可是现在,空气中悬浮的尘埃,顺着冰棱低落的水珠,还有寒冰被冰刀划过的机理......所有的一切都对他来说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