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故意打扮这样朴素的人,往往肯定不是什么寻常人家。
再看那小郎君的相貌,也就这里都是来寻女子的,这副明艳相,恐怕她这楼里的头牌小香玉来了,都要黯然失色。
“公子,两位公子——”卷着掌心的帕子,老鸨赶紧凑上前去,问他们想点哪位姑娘。
在听他们说出兰莺的名字时,老鸨的神情明显变了变。
“兰莺姑娘可不是一般人能见的,今日不巧,姑娘被借去的别的楼抚琴助兴去了,两位公子还是改日再来吧。”
说罢她笑眯眯站在原地,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温绰与照野没听懂她话中的意思,还真转身就要走。
直到一双细白的手挡在二人面前,从怀中掏出一锭银亮的元宝,二话不说赛到了老鸨怀中。
“借去就再去接回来,没见两位公子专程前来,怎么?诚心想破我们兴致不成?。”
老鸨接了银元宝眼前一亮,再一抬头更是被惊了惊,出手这么阔绰的竟然是一位书童打扮的.姑娘?
“接得接得,奴家这就去派人把兰莺接回来,三位.公子可是一起的?还请移步贵客厢房,稍等奴家就将兰莺送过去给几位助兴。”
在这烟花柳巷最看重的便是银子,有银子来便可花天酒地自在逍遥,若是没有银子.老鸨也见过不少女扮男装来寻夫归家的女子,但她们大多数目的明确,也不可能花这样的大手笔来点个姑娘,所以也干脆装没认出,放沈窈一同进了去。
贵客厢房都是单独的包间,幽静雅致,只是隔音一般,现在场面尴尬特殊,老老实实坐在对面犹如鹌鹑的温绰主仆二人,还是能听到身后厢房里的歌女,在咿咿呀呀唱着江南的小曲。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谁还有心思听这些啊,对面坐着的人虽然没有在看他们,但那一身冷若冰霜的气质,早就足够他们喝上一壶了。
“你听我解释,此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本少主不可能看得上这些.”温绰觉得自己行得正做得端,急忙开口辩解。
再说今天白日里的事,他委屈气愤还来不及呢,哪还有什么心情做别的,要不是想早日抓到北疆余孽.他又怎么可能来这里。
沈窈也正在气头:“解释什么?再说看不看得上和吃不吃得下也是两回事。”
温绰一听呼啦站起身。
“你怎么能那么想我?”
沈窈:“谁想你了?”
温绰:“我是说你怎么能把本少主想成那样的人,我们是有要事,才不得以来的。”
“什么要事?来找兰莺姑娘是要事?”沈窈见他叽叽喳喳个没完也没说明白,鼻子下面一张嘴,要解释能不能快点解释清楚?
温绰觉得自己很冤枉,但他一着急反而就说不清了,推了一把照野:“是照野从乌甘口中套出的话,那北疆余孽的线人就是这里的兰莺,才不是本少主要来找什么姑娘。”
照野连忙作证,事实就是如此。
沈窈疑惑:“找来她,万一她不承认怎么办?”
照野又补充道:“乌甘还说了暗语,只要与她对上暗语,定然能套出多少话来。”
“什么暗语?”
温绰回答道:“暗语就是让她奏一曲《七哀》。”
刚说完,厢房的门便被人敲响,温绰还没来得及问沈窈怎么也来了这落仙楼,门外老鸨就推着一怀抱琵琶的蓝衣女子漫步而来。
轻纱罗裙身姿曼妙,半张面纱朦胧遮面,越是让人无法看清的美,越是能引人遐想连篇,难怪是老鸨口中一般人不能见得的仙女。
兰莺一进门也不开口,坐在厢房中央蒲团上,抬手便抚了一曲近些年在大宋南北都广为流传的《醉春》,小调婉转绵长,丝丝缕缕,轮指时犹如珠玉入盘,将曲意中的爱恨情仇靠琴声起伏描绘出了十成十。
这琴技在上京城恐都是难逢对手,但听过她名字的人却并不多。
曲终声停,兰莺也终于抬起了头:“不知三位公子还有什么想要听的曲儿?若没有.”
沈窈打断她,“那便,弹一曲《七哀》吧。”
眸光在烛灯下流转,兰莺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轻声应了句好,便怀抱起琵琶。
一曲凄凄艾艾的调子便顺着指尖流泻,“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
这一曲七哀本就是一首思妇哀唱对丈夫的思念和怨恨的,所以听起来也十分哀愁,引入心悲。
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借问叹者谁?言是宕子妻.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
鲜少人知,这一字一句道尽愁怨的闺怨诗,也是写诗之人在怨愤他与当朝皇帝的不满。
琵琶声止曲欲停,兰莺放下了琵琶,口中的调子仍在唱着。
她的琴技和歌技没有哪次不引人入胜能牵动人心魂,但这次却效果甚衰——温绰的目光全都聚在了沈窈面上,照野是个武人也不懂曲不懂诗,袖中指腹摩擦着冰冷的匕首,完全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兰莺怎么能看不出,大概唯有……这位书童少年在认真听她弹唱。
不对.是书童打扮的姑娘。
故而她忽然停止唱腔,改为念词
“愿为西南风——”
声音戛然而止,她的目光看向沈窈,似乎在等待着她接下去下半句。
沈窈愣了愣,她没有背过这首诗,哪里接的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