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刚从维也纳打来电话,说指纹比对符合。”韦伯站在通往客厅的走廊上说。
“好。”哈利说,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沉浸在阅读中。
“有人在垃圾桶旁吐了,”韦伯说,“这个人病得很重,吐出来的血比呕吐物还多。”
哈利舔了舔拇指,翻到下一页。“哦。”
一阵静默。
“还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谢谢你,韦伯,没别的事了。”
韦伯把头侧向一边,并未离去。“我要不要发出警报?”最后他说。
哈利抬起头,心不在焉地看了韦伯一眼。“为什么?”
“该死,我要是知道就好了,”韦伯说,“只有需要知道的人员才能知道,不是吗?”
哈利微微一笑,也许是老警员韦伯的话引他笑了。“是这样,没错。”
韦伯又等了一会儿,哈利没再接话。
“好吧,哈利,你说了算。史密斯威森我带来了,里面装了子弹,我还多带了一个弹匣。接着!”
哈利及时抬头,接住了韦伯抛向他的黑色枪套。他拿出史密斯威森左轮手枪,手枪上了油,刚擦亮的磨砂精钢材质闪着亮光。这当然是韦伯自己的佩枪。
“谢谢你帮忙,韦伯。”哈利说。
“保重。”
“我尽量。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韦伯听了这句祝福,哼了一声,踏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哈利再度全神贯注,阅读文稿。
一九四五年八月二十七日,奥斯陆。
背叛!背叛!背叛!我藏在最后一排,震惊地坐在那里,看着我的女人被带进来,坐在被告席上。她给了尤尔一个简短模糊的微笑。这样一个小小的微笑足以告诉我一切,但我只是坐在那里,像是被钉在椅子上似的,什么都没法做,只能聆听,观看,痛苦着。虚伪的骗子!尤尔知道辛娜·奥萨克是谁,是我亲口告诉他的。也不能怪他,他认为丹尼尔已经死了。但她,她曾对死者发誓保持忠贞。是的,我要再说一次:背叛!王储仍未发表只言片语。他们已开始在阿克什胡斯堡垒枪决那些曾为挪威冒生命危险上战场的人。枪声在城市上空回荡一会儿,然后消失了,四周就和往常一样安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上星期有人告诉我,我的案子被驳回了。我的英勇行为大于我犯下的罪行。我读完那封信,笑到眼泪都出来了。他们认为处决四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居德布兰农夫是英勇行为,甚至大于我在列宁格勒捍卫祖国的罪行!我举起一把椅子就往墙上砸。房东太太上楼来问,我只好道歉。这些鬼东西真的会把人逼疯!
夜里,我梦见海伦娜。只梦见海伦娜一个人。我必须试着把她忘记。王储仍未发表只言片语。实在令人无法忍受。我想……
97
二〇〇〇年五月十七日。奥斯陆。
哈利又看了看表,翻过几页稿纸,目光落在一个熟悉的名称上。
一九四八年九月二十三日,施罗德酒吧。
……一桩前景看好的生意。但我一直害怕的事,今天终于发生了。
看报纸的时候,我注意到有人站在桌子旁边看我。我一抬头,血液在血管里瞬间冻结成冰。看得出来,他过得不是很好,身上的衣服又旧又破,也不再像我记忆中那样挺拔。但我仍一眼就认出了他,我们过去的排长独眼爱德华。
“盖布兰·约翰森。”爱德华说,“你不是死了吗?听说你死在汉堡。”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或怎么做,我只知道在我面前坐下的这个人,可能让我以叛国罪与谋杀罪被判刑。
我觉得口干舌燥,过了一会儿才有办法说话。我说,对,我还活着。为了节省时间,我告诉他我头部受伤,一只脚严重受创,被送进维也纳的军医院。那他呢?他说他被遣返回国,被送到辛桑学校的战地医院。真巧,我原本也是被派去那里。他跟其他人一样被判处三年监禁,服刑两年半出狱。
我们东拉西扯,闲聊了一会儿。我开始放松下来,为他点了啤酒,谈了些我正在经营的建材生意。我告诉他,我们这种人最好自己创业,没有一家公司愿意雇用一个上过东线的士兵,尤其是在“二战”时期跟德国人合作过的公司。
“那你呢?”他问道。
我跟他解释说,加入“正确的一方”并没有帮我太大的忙,我仍然被视为曾经穿过德军制服的人。
爱德华一直坐在那里,微笑着,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他说他找我找了很久,但所有的线索到了汉堡就断了。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却在报上看见一篇关于反抗军成员的报道,其中竟然有辛德·樊科这个名字。他重新燃起希望,查出辛德工作的地方并打电话过去,接电话的人跟他说我可能会在施罗德酒吧。
我紧张起来,心想,来了来了。但接下来,他说的话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你那个时候阻挡侯格林对我开枪,我一直没好好谢过你。盖布兰,你救了我一命。”
我耸耸肩表示没什么,张嘴凝视着他。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的回应。
爱德华说我救他的行为显示我是个品行端正的人,因为我有充分的理由希望他死。假如辛德的尸体被人发现,爱德华就可以做证说我可能是凶手。我只是点点头。然后他看着我,问我是否怕他。我觉得我没什么好损失的,便将我的故事一五一十说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