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这般毅然的人,提他女儿的事已经三次了。他不求名利、不求地位、不求财富,一心为自己筹谋,刘邦哪里敢让他寒心?他道:“适才武将都在此,寡人已让他们晓谕三军,万不能伤你掌珠。”
尽管已跟他保证过多次,可张良似乎还是踌躇,见他忧心忡忡的模样,刘邦大笑:“子房,你便把心放实了。不过寡人也懂得,太子在楚营时,寡人也是如你这般。”
他满面笑容的看向角落里的刘盈,却看到嫡子文弱的脸,束手束脚的站在角落里聆听,刘邦顿时觉得有些不顺眼,呵斥道:“身为太子,半点仪态也无!”
刘盈对父亲是又孺慕又畏惧,听到这么一声就更加紧张了,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刘邦顿时有些来气,叉着腰对儿子一阵呵斥。
张良见刘盈满脸涨得通红,便告辞退下了。
回到营帐中,下属送来荥阳的信件。知道是妻子寄来的,张良就有些抑制不住笑容。待看到信中的内容,怀瑾对刘邦各种挖苦,什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啊什么起名废啊,看得张良数度笑出声。
营帐戍守的士兵们忍不住往里瞄了两眼,纷纷露出了笑意。能让清冷的成信侯笑这么开心,想来胜利在望了,两个士兵顿时精神一震。
在全体汉兵的希冀中,深冬腊月之时,十万楚军被逼退至垓下,被七十万汉军围住。
楚军兵少粮尽,接连交锋数次,都败于汉军主力韩信之手。
整个荥阳,怀瑾是最先听到这个消息的。
无他,只因张良从前线寄来一封信,她才能如此快速地知道局势。
而张良信中的内容,也让怀瑾准备出发去垓下。信中交代,张良数度派人入楚营接莺儿,可苦劝不动莺儿,项羽又道除非莺儿自己愿意离开,否则不会允许任何人带走她。
张良在信的末尾,要她立时赶到垓下,他已与韩信说定,放她进楚营说服项羽,让她强行把莺儿带走。
其实何须张良交代,她光是看到垓下这个地名就快魂飞魄散了。
把家里的事全都嘱托给不疑和思之,把小儿子抛给乳母和阿燕,她立即就让越照去点几个随从送她去垓下。
可越照却觉得有些奇怪:“君侯是少君的生父,他要强行带走少君,楚霸王怎会不允?”
“你跟着子房这么多年,子房和项家的恩怨你应当清楚,当初议和时汉王都不敢派他去商谈!”怀瑾急得语速飞快:“如不是到了危急时候,子房怎会让我过去?”
这么听她一说,越照似乎也无法反驳,只是还是觉得不对劲。他虽跟随张良,但张良心里想什么他从来无法揣测,也说不出所以然,但只是本能的觉得,张良不会叫刚生产两个月的她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可是不等越照求证,怀瑾已经换好了衣服出来。
女君的命令,怎能不从?越照无法,只得立即出去点人。
“乖孩子,这里的一切,阿母就交给你了。”怀瑾看着儿子,重重的拍拍他的肩:“如果遇到什么难事,就去找萧丞相。”
不疑重重的点头:“儿已经长大,可以替阿母分忧,阿母放心去接阿姐吧。”
怀瑾鼻子一酸,抱着儿子的脑袋重重亲了一下,不疑瞬间害羞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怀瑾又不舍的亲了亲小儿子,一再叮嘱阿燕好生照顾,又要犬夜叉照顾小儿的饮食。
可犬夜叉却不容置疑:“我跟你去。”
怀瑾当然不舍得让医术卓越的犬夜叉跟着自己出去,她的心牵在孩子们身上,恨不得一切好的都留在这里。
可她说了几遍让犬夜叉照顾辟疆,可犬夜叉还是坚持:“甘罗先生让我不离你左右,我要做到,如果你不让我去,我也会偷偷跟去。”
看来不答应他,只会浪费时间,无法,怀瑾只好让他去马厩里挑了一匹马。
张良的信寄到荥阳不过半日,她便踏上了路途。
一骑二十来个人顶着风雪往东边赶,靠着成信侯的符节,沿途城池纷纷放行。
大雪连下三日,怀瑾在雪停时分赶到了垓下。
按着张良给出的位置,怀瑾在傍晚时找到了驻扎在沱河边的军营。报上名姓,汉兵立即把她放了进去,不多时,韩信过来与她相见。
“子房呢?”一路紧赶慢赶,这会她都有些喘不过气。
“你真的来了……”韩信阴郁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奇异的色彩,他看了怀瑾好一会儿,微微低下了头。
怀瑾觉得他的表现有些怪异,不解的看着他,韩信缓慢道:“成信侯在西边的阵营,距此十里,你……”
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心,韩信说:“你先去找你女儿吧,再晚恐怕来不及,汉王随时会下令突围。我把防地打开,放你进去。”
“多谢你。”怀瑾放下心来,有韩信相助,总算是万无一失。只要提前把莺儿带出去,是不是可以让她避开自刎的结局?
韩信别开眼睛,没有回复。
韩信向来沉默寡言,她初认识时这人已是这样,怀瑾也不觉得奇怪。
沉默了许久,韩信站起来:“走吧,跟我来。”
韩信带着她和越照等人穿过营地,往一处矮坡行去,成百上千的士兵以盾牌立于身前,用人墙堆出一道防线。而在不远处的地方,楚军士兵同样以身体呈墙对峙着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