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还特地留下了一份《引元经》。
可问题是,顾担与他根本就不熟,更无别的交集。
清平子,是怎么找到他家中老宅的?
甚至能够恰巧上门堵到他!
四个月来,他一直算得上乖巧本分。
就连去牢狱之中诊治犯人,也是借口宗明帝提拔,不敢平白消受之故,就是想淡去汇聚在他身上的目光。
没想到刚有一番动作,清平子就找上了门。
要说这是巧合,顾担绝对不信。
僵了一瞬,顾担脸上露出春风化暖般的笑意,“原来是您啊!这么巧,又见面了?”
“不巧不巧。”
清平子摇头,“我可是找人好一番打探,才找到小友的。”
“哦?”
顾担好奇的问道:“不知道长找我有何事?”
清平子也不废话,开门见山的说道:“小友吞服先贤丹药后醒转,肉身受的药力滋养,与我辈先贤颇为有缘。只是不知贫道当初留下的引元经可曾入门?”
“引元经?”
顾担做思索状,想了一会儿方才一拍手掌,“想起来了!你说的是那张羊皮卷吧?实在不好意思,没看懂。”
清平子:“……”
那双一直以来显得颇为淡然的眸子眨也不眨的凝视着顾担,似乎想要看穿顾担所言真伪。
顾担自是毫不避讳的与之对望,眼中一片清明。
想不到吧?爷真没看懂!
或许是顾担眼中的真诚打动了清平子,清平子深吸一口气道:“先贤经典确实精妙非凡,小友未曾接触过道家,难以领悟实属正常,倒是我大意了。”
“实不相瞒,内息之术虽然玄妙,可我连自家传承的内息术都未曾入门。不仅如此,就连诸多御医家中流传的内息术也未曾修习成功过。”
顾担一声叹息,开始拉扯:“终是肉体凡胎,与求仙问道无缘。道长好意,在下心领。只是没有那个缘分,也就不强求了。”
“小友此言差矣。人生一世不满百,机会近在眼前,便要努力把握住。先贤丹药妙用无穷,只是常人受之不起。小友既然能够吞服丹药后醒转,定是适合先贤之法的。”清平子摇头道。
“哦?只是不知那丹药究竟是何?竟能让您如此上心?”
这次轮到顾担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清平子,试图看出些不同来。
清平子想了想,认真道:“小友吃下的丹药,乃是自先贤丹炉之中而得。其名为‘烘炉造化丹’,有改善体质之奇效,其中所需诸多药物,今已失传。而且其药力过于猛烈,非寻常人可承受。”
烘炉造化丹?名字倒是不错,而且看清平子这不依不饶的模样,可能也确实是从先贤丹炉中而得。
但是,那破丹药最少也得是好几百年前的过期食品,甚至可能根本就没有练成!
顾担心中再明白不过,那玩意儿可是直接坑了他四十三年的寿元,忘了什么都不可能忘掉那枚丹药。
当下装作无奈的说道:“改善体质?您看我体质可有所改善?”
“小友未修习武道,自是有所不知。小友体内血气之强盛已远超同龄中人,虽未看出别的神异之处,却也不敢肯定,故而赠予小友先贤之法。”清平子满是诚恳的说道。
顾担先前摆明已对求仙问道无甚兴趣,否则他还真不至于这般面面俱到的申明药效。
心中无所求,那就只能他自己主动些了。
“引元经真的能够修仙?”顾担心中一动,清平子既然能将宗明帝哄得团团转,指不定真的懂得些玄奇妙法!
“引元经确是自先贤妙法中所得,但仙踪渺茫,仙迹难寻。究竟能否修行仙法,贫道又怎能断定?你我皆是红尘争渡之人,只是机会稍纵即逝。”清平子微微一笑。
不怕你问,就怕你不动心。
“是么?那太可惜了。”
顾担一声叹息,“我只是一微末凡人,连道长这般奇人都未曾得仙缘眷顾,又怎敢奢求仙道垂青?人终有尽,仙缘渺茫。只要能够平平安安过完我这一生,比什么都强。”
任你千般花言巧语,我只表明一个态度。
爷开摆了!
清平子面色不变,话风一转:“小友家中变故,我也有所听闻。想要安稳一生固然无错,可世事总有万般波澜。当无害人之心,却不可无防身之术。小友可愿入清风观,习内修之法?求仙问道自不敢言,身康体健益寿延年却绝非虚妄。”
顾担心中凛然。
这瘪犊子绝对盯上他了,不仅探查他的踪迹,甚至还记下了他的身世。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吃了方士的一颗丹药而已,至于这样惦记他么?
现在的清风观地位极高,眼前这位清平子虽看上去和和气气极好说话,可宗明帝与他待在一起的时间,远比百官待的时间更长。
平心而论,若是他没有长生之法,还真的就要动心了。
可惜方士锋芒太盛,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们,但凡有点机会绝对会百般打击报复。
显赫一时又算得了什么?
他需要的东西,会自己去取,无非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道长好意,让我受宠若惊!”
顾担面露动容之色,表情显得颇为挣扎,迟疑了片刻后方才说道:“只是人各有志,家乡那边有句俗语,叫有多少能耐吃多少饭。话虽粗浅,其中道理不可不明。清风观名满天下,无数人求入而不得。道长能盛情相邀,担感激涕零。
但我只是略通医术,对求仙问道也几无奢望。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情,便是能够悬壶济世,治病救人。道长好意,万不敢受,只能心领。”
第11章 针锋相对
顾担言辞恳切,全然不似作伪。
清平子脸上始终带着的温润笑意都不由一僵。
如今的清风观不知多少人想入而无门,他能前来主动相邀已是极大的殊荣。
顾担好像是动心了,又好像没有。
最终,还是推拒了。
“也罢也罢。”
清平子摇了摇头,道:“人各有志,治病救人也不见得比求仙问道的愿望低上一等。不过,小友虽此时不愿入我清风观,但若是回心转意,或想修习内息之术,也可来观中一见。”
“内息之术,也轮不到清风观来教。”
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汉子自老宅内走出,炯炯有神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注视着清平子。
来者正是墨丘。
“咦?”
清平子惊咦一声,以他的武学修为,竟然未能察觉到有人悄然临近!
再看此人,身高九尺有余,身如铁塔,肤色黝黑而目光坚毅,龙行虎步间毫无半分多余的动作,一收一举间举轻若重。
其武道之功,已至化境!
墨丘毫不避讳清平子探寻的视线,亦是毫不客气的抨击道:“方士之流,欺上瞒下,祸国殃民。以至朝政崩坏,一代帝王竟不问朝纲求仙问道!你有何面目见大月治下那无数生民百姓,又怎敢跑到门前来鼓吹方士?!”
顾担从未见过墨丘如此气愤模样,其声如雷震而摄人心神,气息蓬勃招展间恍若真龙降世,那无以言表的压迫感足以让人大气都不敢出。
然而清平子连宗明帝都能够哄得团团转,文武百官都奈何不得,自然也不是寻常人物。
面对墨丘突如其来的责难,面上却不见半分愧色,当即言道:“求仙问道,何错之有?人世有数,而仙道长青!凡俗之物纵使有万般变化,又怎及的上那仙途百一之奥妙?
至于朝纲崩坏,我不过一介方士,怎能操纵朝纲?大月皇朝百姓以数千万计,其身家性命,又与我清风观有多少牵连?阁下心有怨气,何不找满朝文武论个明白,悉心叮嘱他们爱民护生?”
墨丘寒声道:“尔等巧言令色蛊惑帝王求那虚无缥缈之仙踪神迹,却忽视治下千万黎民百姓,竟还有脸说出其身家性命又与清风观有多少牵连?”
“呵。”
清平子亦是冷笑一声,“人贵自知。百姓如何,又岂是我需考虑的事情?清风观一身本领,皆系于求仙问道之途,自是因此而谋,理所应当,何错之有?阁下心系苍生,何不去任职丞相之位,也好澄清玉宇,广收同道,以使四海宾服,黎民安生!”
皆言方士伶牙俐齿,巧舌如簧,顾担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
墨丘的责问不可谓不重,然而清平子自无半分愧色。
正如其所言,方士一身本领皆系于求仙问道,生民百姓,那又岂是他们需要去操心的事情?
至于宗明帝因此十年不上朝,那也是皇上自己乐意!
这笔账你非要算到方士头上,那不好意思,清平子不认。
清平子把锅甩的一干二净,墨丘怎能听不明白其言外之意?
当即道:“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孰之过?典守者不能辞其责耳!”
老虎和犀牛从笼子里出来伤人,龟玉在匣子里被毁坏,是谁的过错呢?难道是老虎、犀牛以及龟玉的过错吗?显然不是!应是看守人员的过错,是看守人员的失职!
方士怎样去求仙问道,那根本不是他关心的。
可方士跑到庙堂之上大肆鼓吹修行,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大月皇朝的国策,更是极为明显的影响到了宗明帝。
言下之意便是:你说黎明百姓与你无关,不是你所需要考虑的问题,可黎明百姓偏偏因为你而过的越加贫苦,怎敢说这不是你的过错呢?!
“道不同,不相为谋!”
清平子脸色一变,留下一句话后,不愿继续纠缠,愤怒的挥袖而去。
墨丘目光紧紧的追寻着清平子的背影,手掌已是捏为拳状,其气息越发幽深而威严。
杀气凛然!
顾担当即上前,拦住墨丘的目光,开口道:“墨兄,方士之害非是除掉一两个人就能解决的。宗明十四年,二皇子于养心殿中痛陈求仙问道之利害,恳请皇上注重朝纲,结果却反而被贬边疆,连妻儿都未网开一面,至今已有八年未归。
纵使今日能够拿下清平子,来日安知不会再跑来个如梦子、忆仙子?治标而不治本罢了,万不可轻举妄动!”
大月皇朝并非一朝一夕变成这般模样,虽的确有方士的缘故,可将所有事情都赖在方士头上,也属实有点自欺欺人。
最初时不知有几多良臣劝谏,一直到二皇子被贬边疆。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这宗明帝是铁了心的要修仙,谁碍眼谁就滚蛋,亲生骨肉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