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禹苍从未恐慌过。
可是在这一刻他恐慌极了。
夏泽笙就坐在那里,只需要两个字,就能把他拖入万丈深渊。面对任何竞争对手的刁难他都可以给予还击,面对爱人,他只能丢盔弃甲,跪地求饶。
“夏夏……”秦禹苍急促地说,“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们才能够正视自己,牵着手,坦率地承认自己的感情。你真的要放弃吗?”
“是你。”夏泽笙说。
“什么?”秦禹苍愣了一下。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样的感情,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婚姻。”夏泽笙终于抬眼看他,轻轻说,“一开始就把婚姻里掺杂了别的东西,又最后喜欢上我。必须经历许多才能正视自己内心的人,只有你啊。”
秦禹苍一震,夏泽笙清澈的眼眸像是阳光,让他所有内心心底的算计无所遁形,彻彻底底地暴露出来。
“我、我承认,最开始结婚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单纯,可是……”他声音里已经在微微颤抖,开始语无伦次,“可是我做了那么多事。我收购了九霄,保下了加工厂,帮你得到了秦骥的遗产……我做了那么多……”
“九霄的股份,还有秦骥的遗产,甚至骐骥的股份,我都会还给你。”夏泽笙说,“我知道我欠你这些。我一会儿就搬离二沙岛——”
“我不要这些!我只要你!”秦禹苍差点爆炸了,打断了他的话,然后他缓和了一下语气,“我不是觉得你需要为此偿还什么,你不欠我的。我只是想说,这些事、这些事……难道不能证明我对你的爱?”
“可以证明。”夏泽笙道,“我……没有怀疑过这些。一个人对另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花费了无数精力和金钱,不求回报的援助。本身就是一种情谊……而我,无法不感动,无法不因此爱上你。”
秦禹苍一喜,夏泽笙的话像是还有回旋余地,然而接下来的话,将他打入万丈深渊。
“可是我忍不住想,我真的爱上过你吗?”夏泽笙问他。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过的,你形容我对秦骥的爱。你说我对秦骥的感情并不是爱,不过是一种斯德哥尔摩式的感恩,完全是幻想产生的仰慕和依恋。”夏泽笙微微勾起嘴角道,“我觉得你说得没错。我对秦骥是这样的感情,难道我们之间不也是这样吗?”
秦禹苍现在有点想穿越回去把当初那个会当理中客的自己嘴缝上。
“那不一样……”
“不,其实是一样的。”夏泽笙道,“我陷入困境,你施以援手。我再次陷入困境,你又一次施以援手。我感觉我一直在重复这样的命运。就好像陷入了一种轮回。”
“即便如此……你对我的感情是真的。”
“也许吧,也许。我不知道。”夏泽笙笑了笑,“你告诉我,在你身陷囹圄之时,一个人用获得另一个人在乎的事情来得到他,用优渥的生活、无数的财富堆叠,还有想都不敢想的知识、眼界、地位来征服他。处于弱势的人,除了爱上这个人之外,还有其他路可以走吗?”
秦禹苍竟在此刻哑口无言。
“我一定会爱上你。”夏泽笙说,“因为你拯救了我,教导了我,给了我无数的可能。我无法不仰慕你。可是我除了仰慕你并产生感情之外,别无他途。你没有给我第二个选择。”
“难道,仰慕不是爱吗?”秦禹苍像是个绝望的囚徒,等待着审判之前还在垂死挣扎。
“仰慕不是爱。慕强不是爱。依恋也不是爱。”夏泽笙说,“我想清楚了这件事。”
夏泽笙站起来,熄灭了落地灯,然后拉开了窗帘,明媚的阳光从窗户里迫不及待地照耀进来,夏泽笙沐浴在这阳光中,他仰头缓缓呼吸,仿佛卸下了肩头的重担,放下了一些什么耿耿于怀的东西。
接着他转身要离开起居室。
“那……什么是爱情?”秦禹苍在他身后虚弱地问。
“平等的两个人,平等地被吸引,然后自由地恋爱、结合,直到他们确认愿意成为彼此一生唯一的伴侣。”夏泽笙停下脚步,“这才是爱情。”
他回头看秦禹苍,他眼中不再平静。
爱与怨交织在一起,痛苦让此刻的夏泽笙清醒而坚定,因此他的眼神那么明亮,是秦禹苍两辈子加起来见过的,最璀璨的宝石。
任何人都会被此刻的夏泽笙吸引。
他秦禹苍又怎么可能逃脱。
他早就沦陷其中了。
而现在,这颗绝无仅有的宝石……要离他而去。
夏泽笙短暂的离开了这间起居室,秦禹苍听见他收拾行李的声音,秦禹苍知道自己应该行动起来,抓住夏泽笙,抱住他,亲吻他,哀求他,阻拦他,威胁他甚至囚禁他……
应该做点什么。
绝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像个失败者一样,无力反抗。
……可他已经失败了。
他坐在那里,浑身无力,身体尚不能接受这样的打击,可是意识已经清楚地告诉他,输得一败涂地。
“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他抱着头反复念叨,比他所有打败过的敌人还狼狈不堪。
上辈子的秦骥把夏泽笙的爱弃之敝屣。
这辈子的秦禹苍机关算尽,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夏泽笙没有收拾出来什么行李,他换了一身黑色系的衣服,是第一次在白云居相遇时那一身,大衣和外套被他塞在小小的手提箱里,然后轻飘飘的,行李箱里似乎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