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余光扫了眼周遭,有美兰这样表情的人不算少数。那是种怎样的神情呢?余烬不知道。她只知道面对一场虚假的狂欢,人们像是被什么蒙住了双眼,向着深渊一往无前,毫不自知。
“如果幸运女神真的在你那边……”萨利伸手,揽|住了美兰的腰:“那么我承认,余你是我的合作者,我的贵客。”
余烬咬牙:“你疯了。”
这样做,哪怕是美兰的生机都很渺茫。余烬看出来了,这个男人才是彻头彻尾的魔鬼,他不在乎任何人的命,她的,所有人的。于他而言这只是一个好玩的游戏,一场生死的狂欢。
“怎么,你不敢?”萨利冷笑,眼里却露出兴奋来:“这可由不得你。”
他牵起美兰的手,轻轻的吻了吻她的手背:“去吧,我的甜心,去完成你神圣的使命,去做个了断。”
“好的,萨利先生,我相信我会通过神圣的审判的。”美兰说着,走向了余烬。
“你……”余烬一开口,腹部的伤似乎随着肌肉绷紧拉扯破裂,奔涌出更多的红。
“嘘……”美兰伸出手指,压住余烬的唇,微微皱眉:“小鱼,这是神圣的审判,不要怕。”
余烬嗤笑一声,她伸手,想要接过枪,她心中已经有了对策。可电光火石间,一声剧烈的轰鸣声击中她鼓膜,她的笑僵在脸上,半伸出的手也悬停在了空中。
女孩儿的身体倒向了她,头磕在她肩膀,然后慢慢滑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一声,竟比枪|响声更让余烬觉得心神俱碎。
这一刻,余烬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忽然想起,小姑娘曾一脸认真的说,要打爆她的头来着,因为这样就一点都不会痛了。可她,为什么打爆了自己的头呢……
余烬想问她,这样的死真的不会痛么,可为什么,她觉得好疼好疼呢?
傻么,为什么自己先开枪,明明应该把枪给她的,不是么?八分之一和八分之七的概率,蠢的么?
明明刚刚她才亲手结束了一个男人的命。余烬以为她早想清楚这条路意味着什么了,她以为自己清楚她要背负无数的死生,她甚至已经把自己的命交付,置于这样一场九死无生的豪赌。
可当这么一条鲜活的、无辜的生命,就这样因她而死,就这样倒在她眼前,在她身上留下一道血色的长河。余烬还是动摇了,她一次次咒骂自己的无能懦弱,却将心中的小人蜷缩的更紧。
不远处传来“啧”的一声,独眼微微眯起,轻叹一句:“不够幸运呢,下面轮到你了,余,幸运女神在不在你这边呢?”
“幸运女神……”余烬嘴里喃喃,俯身从还带着余温的手中拿下了枪,抬起:“……她在哪里我不知道。”
会不会痛?余烬心想。
可这样就解脱了。
解脱……解……
不……还不行。
余烬抬手,枪口平直的对准了萨利的眉心:
“如果这是一颗子弹,他们会在枪响的下一秒把我打成筛子。如果这是空心,那么我就赢了。既然萨利先生您认为自己是个赌徒,想必您一定不会介意我拉您一起下赌桌……”
“……或下地狱。”
独眼盯住年轻的女人,仿佛盯住一无所有的悍匪穷尽最后的疯狂。他忽然笑了。
“不必了,是你赢了,余。你的确有与我合作的资格,我真诚的为刚刚的无理,向你道歉。”
余烬的枪口仍然死死咬住他,萨利这轻飘飘的态度让她抵死的疯狂不减反增。她指尖不自禁的发颤,心口只有滔天的怒火,燎原焚天。报仇,她要报仇!她要拿这混蛋的命,去祭奠惨死的小女孩儿。
看余烬的样子,萨利以为她只是不信任自己。有些无奈的笑笑,伸出手,解下另一边的眼罩,露出一道从鼻梁延伸至额角的狰狞伤疤,和肉红色的空洞眼窝来:
“我这只眼睛,全拜她当年的一刀所赐,一颗眼球不值几个钱,可我从没想过要弄成没事一样。我得记着这个仇,每次看到我这张鬼脸都要想起这件事,想起那个女人来。白苏,哈,我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名字,我这里这个位置……”他说着,指了指那一团仿佛塞了烂肉的空洞:
“……是留给她的。她的这只眼睛,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剜出来。”
白苏这两个字,被人念出来,哪怕是变了调的怪音,却依然如一盆冰水一般将烈火浇熄。
余烬终于冷静了下来,她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她知道那个女人处境艰难,知道有不少人想要她的命,但直面这份刻骨的恨时,仍然感到震慑。
她似乎看到草原上的白狼王倒下,身体被环伺的鬣狗扑上去撕开血肉,扯出肚肠。
“想必,余你也很清楚那是个怎样可怕的对手,所以你说想取而代之的时候,我并不信你。但现在,余,你让我看到了报仇的希望。实不相瞒,死人就没意思了。我要活的,缺胳膊少腿都没关系,只要她还喘气,我出这个数。”
男人冲着余烬微笑着比出三根手指。
三个亿。
余烬越是冷静,越是能够触碰那犹如实质的杀意。它像瘟疫一般,顺着血管,泵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杂揉进每一个细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