闾勍道:“王宵猎军中最善于制卤味,想来这里也不会差了。我们买几样过去下酒。”
汪若海指着一盆白白嫩嫩的物事,上面还撒着葱花,问道:“这是什么?”
小厮道:“回官人,这是小葱拌豆腐。用的是旁边豆腐店专门为我们特别的豆腐,加上麻油,精心调制而成。此物美味,而且清爽,最适合用来下酒。”
汪若海让小厮盛了一盘,放到自己位子上。
倒了酒。汪若海道:“看这店里,做的是普通百姓生意,吃的喝的都不贵。不过客人不少,一天想来也赚不少钱。听小厮说,这是汝州官营,想来赚不少钱。”
闾勍道:“王宵猎手下兵马不少,不赚钱,哪里来的钱养兵?这个年月,凡是带兵的人,手下都要有生意。如若不然,军心不稳。”
汪若海点了点头:“是啊,打仗就是打钱粮,军队就是花钱。少了钱如何能行?”
此时赵构自己都处于朝不保夕的状态,除了随扈身边的,极少军队能够从朝廷拿到钱粮。想要养大批军队,就要自己赚钱。闾勍知道王宵猎最近扩军不少,养军当然不容易。
不多时,几个人的面上来。汪若海见里面的面条很白,汤色则十分醇厚。加的二十文钱的肉,都是卤得熟烂,放在上面,与其他地方不同。
吃了一口,汪若海赞道:“好滋味!其他地方也有面吃,却再没有这般滋味!”
王宵猎知道,面要好吃无非是几个办法。一个是要用大骨浓汤,配上嫩滑的面条。再一个,是用好的浇头,浇头味道好了面自然也不难吃。清汤寡水,就差了意思。其他的办法,要么是蒸,要么是卤,就是其他的系列了,复杂许多。
这里卖的面,要么削面,要么是拉面,不适合家庭自己做。配上浓汤,才会吸引客人。
第152章 回避法
从面馆里出来,汪若海看着繁华的街道,赞道:“汝州小城,如此繁华,守臣必然能干。守这里的曹智严,听闻原来是清凉寺里僧人,哪里会知道这么多?想来还是王宵猎的功劳。”
闾勍道:“想来是了。王宵猎此人,虽然年纪轻轻,做事却沉稳。而且许多想法出人意表,往往有奇效。现在非常时期,这种人朝廷应该重用才是。”
汪若海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汪若海是建炎年间进士,金兵南下,多次上书。开封城破,汪若海缒城而出,见了赵构请他即位,算是有拥戴之功。不过,汪若海是坚定的主战派,并不受上司的赏识。自己都不被重用,谈什么重用王宵猎?
两人走在街道上,顺便看些街景。
这里是汝州城的中心区,最近王宵猎开的产业大多集中在这里。一路看去,有酒楼、面馆,还有包子铺、饺子铺等等,显得异常热闹。
走了几步,看见街边一个大招子,上面写着“糖炒栗子”,前面聚了许多人。
汪若海道:“炒栗也见过,但用糖来炒的不多见。客人这么多,想来味道不错,我们去买几个。”
不多时到了店前,就见外面一口大锅。里面是碎石子,上面一个铁铲,一个小厮转着。碎石子里面是饱满的栗子,呈深褐色,极是诱人。
汪若海道:“你们这里的栗子如何卖?”
小厮道:“回官人,一文钱一枚。这栗子香甜可口,最是好吃。”
汪若海道:“那便来二十枚,一起装了给我。”
小厮高声唱诺。从锅里取了二十枚,拿一枚枯荷叶盛了递过来。
汪若海付了钱,对闾勍道:“栗子刚刚出锅,还有些烫手。来,我们尝一尝。”
剥了一枚放进口里,嚼了咽下肚去,不由赞道:“真真是好味!栗子本来就甘甜可口,再加上用糖来炒,更有滋味。没想到汝州小地方,还有这许多好吃食。”
闾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自己是武将,大街上这样吃零食,总有些怪怪的。
走不多远,又见前面一个店面,招子上写着“各色糖果”。汪若海道:“作怪,这样的小地方还有专卖糖果的,我们去看看。”
到了跟前,就见一个案子,上面摆了几个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是糖果。与其他地方不同,这里的糖果都裹着纸,纸上还印着图案。这个年代,纸可是值钱的东西,拿来包糖果还真没见过。
上前问了价钱,同样也是一文钱一个。汪若海见是稀奇物事,几种包装买了五十文钱的,包成一大包提在手里。糖能久存,回到家里,给孩子作为礼物。
正在这时,一个士卒快步走来。叉手道:“两位官人,季官人说明日一早便走,曹统制在春风楼摆了宴席,为诸位送行。”
汪若海看了看闾勍,摇头道:“我们刚吃了一大碗面,再如何吃得下?”
一边说着,与闾勍带着随从一起,向一边的春风楼行去。
春风楼现在是汝州最大的酒楼,由官府经营,生意非常繁华。季陵来了汝州,非是春风楼的酒菜不用。像汪若海和闾勍那样逛街,是万万不可能的。
从官职来说,季陵与闾勍相当,汪若海就低得多了。不过这个时候不是太平时节,没有那么多的礼数约束。特别是闾勍一直在北方,没有在赵构身边,不受朝里官员重视。
到了二楼阁子,季陵正在窗边喝茶,看着窗外景色。见汪若海和闾勍两人进来,道:“现在正是暮春时节,天气最好的时候,我们还是要尽早赶路。等到天气热了,就难行走。”
汪若海道:“舍人说的是。现在江南已经到了多雨的季节,汉水通船,应该早走。”
一边说着,闾勍与汪若海两人落座。
见曹智严不在,闾勍道:“怎么不见曹统制?”
季陵不屑地道:“这个曹统制,听闻两年前还是清凉寺里的和尚。现在掌管一州,说起来不免让人发笑。他与我们在一起许多不自在,不到吃饭的时候,是不肯来的。”
汪若海道:“国家多难,能人志士奋臂而起,切不可小瞧了他们。听闻曹统制随在王宵猎身边多立战功,才有了今日。英雄不问出身,何必提他以前的身份。”
季陵道:“这些草莽,只是乘着一时乱起,便就谋了个身份,什么英雄!便如王宵猎,也是乘着此时京西路没有朝廷兵马,便占据了数州之地。要我说,他与群盗有何分别!”
闾勍道:“舍人不能这么说。群盗抢掠民财,烧杀无度,不听朝廷号令。王宵猎不然,他带兵军纪极严,从不骚扰百姓。前些日子杨进乱起,进窥洛阳城,就连翟制置也不幸战死。若不是王宵猎带兵挺身而出,洛阳危矣!杨进南逃,官员逃走避祸,王宵猎才占了那些地方。”
季陵晒然一笑,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不管自己怎么瞧不起王宵猎,这个时候在他的地盘上面,而且王宵猎手中有兵,话不能多说。
不多时,曹智严到了酒楼,向季陵三人叉手唱诺。
坐了下来,曹智严道:“诸位使节公事在身,不欲在汝州久留,今日聊备薄酒,为你们送行。春风楼原是军中杨审产业,因他身在官中,官府便出资买了下来——”
汪若海听了奇道:“身在官中又如何?他寻个主管来看着,又耽误了什么?”
曹智道道:“监院不知,这是我们王知州的规矩。自己做官的人,在本地不能有产业,有的也要卖出去。就连王知州自己家里,都把原有的土地都卖出去了。”
汪若海道:“这规矩未免不尽人情!家里不许有产业,俸禄又微薄,如何养家?”
曹智严道:“不瞒监院,凡是王知州的属下,俸禄都算丰厚,怎么会养不起家呢?知州说,若是做官的在地方上有产业,若有争执,难免左右为难。处置得再好,也惹百姓闲话。与其是这样,不如把产业全部卖了。多发些钱,也比让百姓闲话要好。”
听了这话,汪若海觉得惊奇。宋朝有回避法,在地方做官,自己和亲朋是不许有产业的。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谁还管这些规矩?
王宵猎的部下,初起本就是汝州的勤王军,军中将领多是汝州人。回到家乡,命令这些人把产业全部卖了,不许违抗回避法,做法有些奇怪。
不一会酒菜上来,几个人喝酒吃菜,说些闲话。因为看不起曹智严,季陵绝口不提政事。
第153章 苗刘之变
王宵猎站起身,微微动了动筋骨。季陵、汪若海和闾勍等人今天就到襄阳府,王宵猎要早早过汉水去迎接。自己做着这个官,总不能怠慢他们。
正在这时,一个士卒急急进来。叉手道:“禀观察,朝廷有诏旨!”
王宵猎愣了一下。自己剿灭杨进几个月了,朝廷一直没有诏旨给自己,好像不知道一样。怎么今天会派人来?不知有什么重要事情。
送诏旨来的是一个小武官,不是内侍,仪式极其简陋。而且把诏旨送给王宵猎便就转身离去,连顿饭也不吃。让王宵猎怀疑,自己拿到的是不是假的。
行礼如仪,王宵猎展开诏旨,赫然发现自己突然升官了。以武功大夫、康州刺史,为京西南路制置使,节制本路的兵马。宋朝的官制复杂,武官又比文官复杂,此时王宵猎一时间也弄不清楚自己一下升了多少阶。武功大夫就是以前的皇城使,诸司正使最高一阶,康州刺史是遥郡。
最重要的是差遣,京西南路制置使,自己突然就成了一路之主。
拿着诏旨,王宵猎愣了一会。突然想起来,这道诏旨看着有些不对。京西南路制置使,可不是个小官。就是现在是战时,也不会如此草率。再者自己虽然年轻,以前也见过父亲接诏旨,哪里是这个样子?
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发现年号也不对。现在明明是建炎三年,诏书上写的却是明受。一时之间王宵猎觉得难道是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灵魂穿越一次,现在又肉身到了另一个世界?而且自己的字是以前父亲取的,正是明受。不过王宵猎现在年轻,并不以字行。
在那里徘徊良久,直到陈与义催促,才出了衙门。
走到路上,王宵猎忍不住,把陈与义叫过来,对他道:“今天接了一道诏旨,却处处古怪。来的一个小武官,什么也不说,诏旨交了就走。我看着这诏旨,处处透着古怪。”
说着,把诏旨交给陈与义。
陈与义拿来看了,不由脸色大变。道:“观察,朝廷有变了!现在建炎三年,诏旨用的却是明受年号!突然之间,怎么会改年号?而且你看用的印,也并不是以前的御宝!”
王宵猎拿过来,看了一会不由摇头。道:“朝中的事情,我并不十分清楚。罢了,这诏旨既然这么古怪,我就先收着,不给别人看就是。过上几天总会明白发生了什么。”
陈与义点了点头,紧皱眉头,在那里思索。他不像王宵猎想的那么简单,心中知道,朝中必然是出了大变。严重一点,可能发生政变了。更严重的是,赵构可能遇难。不过,如果赵构是故去,也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应该有消息。
过了汉水,在樊城镇接到闾勍和季陵、汪若海一行。几人先过汉水,闾勍的五百兵马随后。离开洛阳的时候,闾勍只带了五百人,其他兵马都交给了翟兴。
进了府衙,众人落座,王宵猎道了辛苦。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士卒进来,向王宵猎叉手道:“观察,有德安送来公文!”
王宵猎吩咐取了来,展开一看,不由愣在那里,好一会不说话。直到旁边的季陵咳嗽提醒,才清醒过来。把手中的公文递给季陵,王宵猎道:“朝中出大事了!”
季陵接过公文,看了同样地目瞪口呆。默默地递给汪若海,低声道:“苗齐二人好大胆子——”
原来德安府的陈规得到消息,扈从统制苗傅和刘正彦突然反叛。逼赵构退位,扶赵构的儿子,年仅三岁的魏国公赵旉即位,隆祐太后垂帘听政。
一时之间,几个人都不说话,气氛显得沉重。
王宵猎这才想起来,赵构当政的初年,曾经发生一次兵变。只是自己印象不深,记不清事情的具体经过。好像是赵构的亲兵叛乱,没有多久就平定了。
明白了经过,王宵猎的心终于定下来。取出新接到的诏旨,给季陵、汪若海和闾勍看。道:“怪不得突然来一道旨意,升了我的官。想来是苗刘二人要收买人心,胡乱给带兵的升官罢了。”
三个人传着看了,都不说话。现在这乱七八糟的时候,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哪怕是一时的乱命,王宵猎的官是升了,不是以前名不正言不顺的时候。就是后来乱子平定,难道朝廷就会把王宵猎的官给革了?没有特殊的事情,只会追认罢了。
沉默一会,汪若海道:“制置,朝中出此大事,你欲如何?”
王宵猎道:“襄阳府离着扬州太远,我欲带兵平乱,又如何去得?只好带兵守地方,不许乱民乘机生事。待到朝中平定了乱子,再听朝廷吩咐而已。”
汪若海听了重重地点头:“这是持重的做法,制置如此事大好!出了这种事情,我们一时也不方便回淮南,便先待在襄阳,还望制置成全?——舍人,如此可好?”
季陵急忙点头:“好,好,那便先如此。苗刘二人兵马并不多,只要内外用心,想来不用多久就可以平定!我们安心等在这里,到时再走。”
话虽如此说,季陵的脸色却非常难看。苗刘的兵马不多又如何?皇帝赵构在他的手里。两人如果心一横,把赵构父子杀了,可就天下大乱。开封府被攻破,赵构是惟一没有被金兵掳走的道君皇帝之子。赵构父子一死,谁来当皇帝?天下什么样子不敢想象。
王宵猎却不担心。自己知道,赵构不会在这次兵变中死掉,他活得长着呢。没有记错,赵构的绍兴年号就有三十多年,是历史上最长寿的皇帝之一。
发生了这种大事,众人心事重重。草草说了几句,便就各自回房休息,连接风也省了。
王宵猎给陈规回了一封信,谢他的消息。同时说了自己的打算,问他的看法。
德安府地接信阳军,在正南面,属于荆湖北路。陈规不是正科进士,而是明法科出身。任安陆县令的时候,金军围开封,带兵勤王。到了蔡州,因为道路阻隔返回。回来时祝进正围德安府,知州逃走,陈规便代理知府,守住了德安。两三年间,已升为直龙图阁,正任德安知府。
说起来,如果王宵猎的父亲不死,经历大概会跟陈规差不多。有相同的遭遇,周围州军中,只有陈规在王宵猎占领襄阳后,与王宵猎有一些公文往来。
不过,王宵猎歼灭杨进,在陈规眼中却不是什么大事。当年杨进在这一带的时候,就曾经进攻德安府。实在攻不破陈规把守的城池,只好北上。
送走了公文,王宵猎坐书房里,仔细思索这一场乱事对自己的影响。
第154章 乱世开启
连续几日,不断有公文到襄阳府。来源各异,纷纷杂杂。由于没有权威消息,王宵猎只知道苗傅和刘正彦占朝廷,发出各种诏令。吕颐浩和张浚则不受命,两人驻平江,与张俊和韩世忠进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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