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八日,星期日。
虽然是休息日,但在盛华集团总部大厦的中央会议厅里,盛华集团所有各级部门、公司的高层职员却聚集一堂,聆听着集团董事长聂盛华有史以来最为严肃的一次高层会议。
盛华进出口总公司总经理兼集团董事长办公室总助理的余风带着平静的微笑慢慢宣读了最新的集团发展规划,在场的男女职员们都目瞪口呆,不过对于大部分年轻的集团“后进精英”来说,这样的企业变化已经不陌生了,但做为盛华集团创业元老的部分中年男子却个个脸色古怪,尤其是盛华药业总公司、华房产公司等几个分公司的总经理,更是脸色阴沉,而集团总经理白莫文的表情就平静的多,仿佛这样的安排他早就知道了一样。
集团股份结构调整和业务分拆,是这次会议的重要议题,根据计划,盛华集团将部分全资业务子公司股份卖掉,这意味着原本由盛华集团控制的部分子公司将正式独立出去,然后重新选择投资项目,盛华集团总部将在这个过程中慢慢成为单纯的金融投资集团。第一个股份拆分对象,就是盛华药业总公司,因为近年,这个子公司基本没有什么新的产品投入市场,生产线上都是些普通廉价的医疗药物。
盛华药业总公司总经理杨城脸色苍白,因为内心的强烈不满而脸上的肌肉微微发颤,看到身边的白莫文那冷漠而无动于衷的表情,也只有忍着冲动缩在位置上一言不发。杨城本人在集团里的利益就是占药业总公司股份的百分之十五,剩下的都是聂盛华所有的集团股份。如果公开将药业总公司这剩下的百分之八十五的集团股份出售。那他将无法保证在新的公司里占有大多数股份,也就是很可能无法再担任总经理,路只有两条,要么自己想办法去收购股份成为新公司的董事长,要么等待自已在未来的新公司里失去总经理的位置,无论哪条路,都将意味着某种程度上的放逐,而他辛苦几年建立的某些基础将转眼消失。
“董事长,您看还有什么补充的吗?”余风解释完所有的调整方案,就对着聂盛华投去了恭敬的求询目光。
“杨城啊。你当药业总公司总经理也辛苦几年,可以回到集团做其他的事,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你自己支配,我再给你加百分之五,看是你自己单独卖掉还是集团出钱买回来都可以。”聂盛华的精神有点不好,一边在女秘书的帮助下服着心脏病药物,一边温和地看着远方的下属。
杨城本就是粗人,虽然这些年养尊处优俨然一方儒商,但对业务管理方面完全就是个外行,只知道数钱过日子。面对聂盛华那特殊的微笑他根本就找不出合适的话,只能傻呆呆地点头。
“董事长,药业总公司去年才新购置了一批新生产设备,成本还没有收回来,而且新生产线利润绝对看好,就这样卖出去您看合适吗?”白莫文说话了,态度非常恭谦,和他几秒前冷得出水的表情差之千里。
“现在竞争很大,同类型的产品s省有几家药业公司都上线好几年了,有利润是事实,但生产线的维护保养和人员的培训成本过大,资金周转周期长,不利于本集团目前的资金投资方针。”余风抢在聂盛华开口前站了起来,一边打着手势。一边笑看奋斗目标在场的许多年轻高级职员“集团以前的发展是走多业务项目经营,让我们的宣传成本过于膨胀。现在我们提倡精品业务,减少管理复杂度,增加资金运转。保证投资利益,所以太过臃肿的子公司管理已经不适合集团发展了。”
不少年轻的高级职员都在点头,这让杨城等人更是脸色难堪,但他们又无法找到辨驳的切口,结果个个都郁闷地抽烟。
“旗老大,怎么办,我们的场子才开工,这样一卖,我们的心血不就全没了?这可都是咱兄弟几个凑的钱啊!”会议一结束,盛华药业总公司总经理杨城就拦住了白莫文,但同样在药业总公司里私下入了“股份”盛华旅游总公司总经理赵为明和盛华房产公司总经理的姚军却一副名哲保身的态度跟在白莫文身后一言不发。
看到几个和自己有利益关系的同伴都不表态,杨城差点火了“喂,你们两个吃了鳖了!?妈的,是不是想让我把钱退给你们?”
“旗老大,老爷子什么意思?难道兄弟们自己凑钱弄的发财路子他都要断了?”赵为明心里也有点窝火,但没敢看杨城,只是忐忑地望着白莫文“难道又是那个余风出的馊主意?”
“我看老爷子是想把集团的钱丢国外。”姚军耸耸肩,语气里充满了无奈“他要照顾亲家也正常,不过这样把兄弟们的心血给白白卖了,也对兄弟们太抠门了点。”
“你们嘴是不是太臭了!?”白莫文冷笑一声,双眼射出阴冷严肃的目光“你们知足了吧,就你,杨城,加上董事长另给你的百分之五,你丢出去起码也几百万了吧?拿着这钱在哪儿不是过日子?别忘了,这集团是董事长的,他要把钱放哪儿去用,就和他自己搬家一样,我们管得着吗?”
“旗老大,那您不是也在我这儿入了”杨城耷拉着头,显得很委屈“反正这次我算倒霉了,这公司一卖,我其实已经不是集团的人了。”
“集团只是个养钱的地方,不在集团,也是旗里的兄弟啊。”姚军赶紧宽慰同伴。
“兄弟?现在还狗屁个玉龙旗,就挂嘴上了!”杨城突然情绪恶劣起来,把烟狠狠地踩在脚下。“当我是兄弟的,给想个办法。”
“旗老大,是啊,我们不都入了钱在杨城那儿吗?这一卖,那些场子也开不下去了,都必须关了。前段日子警察那一弄,亏了很多,我下面养的人被抓了不少。好在上头有关系,才没查到我头上。”赵为明见同伴真火了,赶紧拉住了白莫文。
“我说你们怎么就那么笨!”白莫文点上了烟。面带神秘地微笑“杨城,药业总公司的总股份有多少?那百分之八十你们几个就真吃不下了?”
“哦”杨城、赵为明、姚军三人同时露出醒悟的表情。
“随便找个什么样的门路,把这些买到手上就得了,公司不还是我们的,没了约束,就是造飞机卖都可以。”姚军情绪大好,其他人也跟着笑了。
董事长办公室里,余风带着几个下属站在办公桌前。
“董事长,您要不去医院?”余风见聂盛华的身体比之上半年又差了些。虽然表面上还是那么光鲜,但他很清楚这几年对方的心脏病已经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不用了,才吃了药。”聂盛华描了眼办公室里的人,身体慢慢坐直,双手抱在了身前。这个动作,是他曾经经常在部下面前的招牌姿势,是他威严而不可动摇的身分象征。“阿齐,阿龙,你们跟随余风这么多年了,也算是我老婆当年特别看重的人,但长期以来,我也没怎么关照你们,不会怪我吧。”
齐武,盛华职业保安公司总经理,曾经是余风的手下,还拜过秦柳意为师,练就一身过硬的本事。吴德龙,盛华进出口总公司下属的德凯汽贸公司总经理,是余风最早的老部下。一手绝妙的飞刀投掷。
“董事长,能有兄弟一口饭吃就够了,我齐武没别的本事,就跟着董事长、秦姐和风哥打天下,您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齐武年纪很小,今年也不过三十四岁,是个很老实的人,虽然嘴笨,但性子非常刚烈,也很讲义气。
“董事长,为什么要把杨城的公司卖了?”吴德龙比齐武要精明得多,一双鹰眼转了好几下,这才慢吞吞地说到“好象我听说你自己开了”
“阿龙,这些就不用说了。董事长的一切安排,都是为了兄弟们以后着想。你们先去忙吧,把自己手上的事做好。”余风赶紧打断了部下的发言。等部下出了门,这才把头转下了聂盛华“董事长,白莫文这些人在里面利益不小,如果我没猜错,他会找人在外面收购股份。”
“呵呵,你很聪明,这样就让他把钱吐了出来。”聂盛华笑了,端起了茶“当年我出了事,他帮助你秦姐支持了好长段时间,自然有人服他,他们愿意自己单独做,也可以。”
“可他现在是集团总经理工科,关系永远挂在集团里,我一直找不出好的办法。”余风面带担忧“白莫文年初让阿齐、阿龙带人做的那事,现在我都后悔!这也是个把柄”
“虽然他先斩后奏,但那事也只能这样处理。白莫文总是我一手带起来的”聂盛华眼里露出了精光,一闪即逝“过去的事,就不要翻底了。大家收手,实在不行各走前程,我聂盛华不会对不起大家的。”
说完,聂盛华的脸突然抽了几下。
“董事长!”余风心里暗惊,赶紧冲了过去,从抽屉里摸出了应急药物。
好一阵,聂盛华才恢复了平静,轻摸着心口在喘气。
“董事长,为什么您身体不好不告诉聂少,如果他回来顶替韩总去国外,韩凌在这儿接受集团执行总裁,白莫文不想走都不行了。”
“阿风啊,我知道你也很着急,但事情不能快了我身体还行,小毛病。”
“董事长”
六月二十日,星期二。
“我完了,今天的生物学老式怎么就那么难!”尤冰拖着疲惫的身体,刚进寝室,就摊趴在了书桌前。“这个死家伙,出这么变态的题型,刚好我没看过!”
“小敏,你呢?”文月琳见林熙敏从走出教室就一脸开心的笑容,知道这个平时学习最不在状态的同学一定瞎猫撞到死耗子了。
“没什么,我运气好,昨天刚好看到了那套资料,做了好几遍我才记住,没想到他还真出了这题,嘿嘿”林熙敏笑得特别灿烂。因为今天的生物学考试算是这学期以来做得最顺利的一次。
“真希望快点结束啊,还有三天!暑假,哈哈!”张仪娜一边对着镜子整理头发,一边又拿过了林熙敏的香水“揩油”她一直喜欢林熙敏买的那种。
“是啊,过得真快。”杨素蓉抱着明天要考的科目资料在床上仔细看着,语气充满了感慨“下半年就大二了,然后大三,大四”
“我无所谓了,几年一过,这寝室就该换人了。”尤冰撅着嘴坐到了杨素蓉身边,一扭头,发现彭玉馨从里屋走了出来,一身新换的夏裙“小玉,今天又单独去吃午饭?”
“是啊不好意思。”彭玉馨微微一笑,就小心地摸出手机看着。
“到底是谁啊?那么神秘?”张仪娜从林熙敏身边跳开,拦住了彭玉馨。“也不告诉我们,不厚道,人家小敏、小冰可都是把男朋友介绍给大家认识了,你还保密啊,我倒想看看是谁家的大少把我们的小玉给拐跑了。”
“一般的朋友而已。”彭玉馨无意中和林熙敏的目光对上了,赶紧笑着打开张仪娜企图来夺自己手机的手。然后朝林熙媛略微点头,就朝房门走去。
“嘿嘿,我知道是谁!?”等彭玉馨一走,尤冰就压低了嗓音,露出了神秘的笑容。这话一出,连杨素蓉都放下了书本竖起了耳朵,文月琳更是目不转睛。
“还记得小敏参加革命飞标比赛的那个俱乐部吗,那个外籍华裔帅哥,叫什么唐唐博,很成熟哦!”尤冰吃吃地笑着,眼睛不停地对着林熙敏眨巴,仿佛在寻找相同的证据。
林熙敏左右望望,并没有明确回答,只鼻子里嗯了一声,就继续去翻她的复习资料了。
“小敏,那个唐博你熟悉,和杨聂比怎么样?谁更有本事?谁更帅气?”张仪娜又开始恶搞了,这样的问题明显是种故意捉弄。
“”林熙敏慢慢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半天没法回答,脸也慢慢变红。
无聊林熙敏丢随梦本,朝洗手间走去,身后传来了几个同学非恶意的轻笑。
校门外,一辆黑亮的小车停在一侧,唐博没有享受车里的空调,而一本正经地站在车外等着,当视线里的某个少女迈着轻盈的步伐而来的时候,他赶紧迎了上去。
“彭小姐,不好意思,今天来晚了点。”唐博一边拉开车门,一边歉意笑着“不会耽误你下午上课吧?”
“唐哥,您太客气了,还是叫我小玉吧,同学们都这样叫我。”彭玉馨的脸孔微红,刚坐稳,就看见了车驾上某些熟悉的东西,然后就楞了“咦,这车不是杨聂的吗?难怪刚才觉得好熟悉”
“嗯,我的车大修去了,这些日子一直借他的用,也正好方便随时o市查看工程进度。”唐博笑着发动了汽车“等我的车修好了,就还他。”
“你们真是最好的朋友。”彭玉馨侧过头,脸上的微笑优雅而平静。
匆忙的期末考试压缩了学子们的时间感,六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仿佛闪电一样就过去了。世界杯足球赛的漏*点起伏和学生们紧张的考试交错在一起,形成了这个夏天最为特殊的校园生活节奏。
边续几天,林熙敏在晚饭后都会带着李小兵穿梭在光彩流离的夜晚大街,一前一后两个风格差异甚大的身影在一排排街灯和华丽的商店前穿过。曾经被迫排斥在生活以外的热闹在短短几天里充斥了李小兵的大脑,让这个朴实憨厚的青年越加茫然。
“石头,这几天上班感觉如何?”林熙敏坐在鞋店里换着一双精致的凉鞋,一边抬头看着面前神情拘谨的矮胖青年。
“还行,学了很多东西。”李小兵侧过身,避过了一名少女。眼前的鞋底装修华丽,灯光明亮,温度凉爽,到外都穿梭着花枝招展的少女和前卫青年,李小兵总觉得有不少异样的眼光在看着自己,结果让他从进入鞋店开始就一直感觉很尴尬,但跟随老大上街就是种义务。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无条件执行,这在以前就是个习惯了。
“你也选双吧!那边有男鞋。”林熙敏站起来,扭脚看看,露出满意的表情“帮我包装一下,顺便帮我朋友选双好点的皮鞋。”林熙敏一边换上自己的鞋,一边对着身边的服务员笑道。
“我们这里新到了一批款式,小姐,您男朋友脚码较大,这款是最合适不过了,而且有增高的视觉效果!”不知底细的女服务员见林熙敏出手就买了昂贵的女鞋,知道遇见了富家千金,赶紧换上了更为灿烂的笑容。
男朋友?他?林熙敏一楞,呆了几秒,一下就乐了,而她眼前的李小兵,脸已经红得跟块猪肝一样。
“先生,您可以先试试。觉得不合适我还可以给您推荐另一个品牌。”
“嗯,您女朋友就是眼光好,这款绝对适合您!”
“先生,这双如何,是进口的,国内这种货可不多哦!”林熙敏站在一边如看戏一样笑眯了眼,李小兵则如被人摆弄般呆坐在换鞋位上,两个女服务员交替轰炸,一双双高档男鞋来回晃动。一些附近选鞋的少女被这明显的推销声给吸引了注意力,都回头看着,还不时地对着身边的男友嘀咕上两句,仿佛对那个矮胖青年有着如此漂亮的女友感到不可思议,而那些男子们更是带着嫉妒的表情在冷眼旁观。
“我不用买,谢谢。”李小兵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煎熬,终于从位置上蹿了起来,如斗败的公鸡溜向了大门。
“就这双吧,一共多少钱?”林熙敏心里微叹一声,指住了她早就观察好的皮鞋。“谢谢惠顾,男女鞋各一双,九五折优惠一共一千五百八!”
“石头,走那么快干什么!”林熙敏停住了脚,对着前面埋头走路的李小兵喊了声。
“老大,不用给我买什么东西。”李小兵转过了身,伸手接过了林熙敏手上的商品包装,头放得很低“对不起,让老大刚才受误会了。”
“呵呵,让她们说去,我都不在乎,你小子怕什么?什么时候那么没胆了,以前在酒吧里泡女人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林熙敏点上了香烟,迈着轻松的小步越过了李小兵,朝着学校方向走去“别告诉我你现在连女人都不得不敢看一眼了。”
话一出,李小兵的脸更红了,因为以前他经常和大海在一些小酒吧里胡混,而林熙敏对这些是一清二楚。
“嗯,我只是不太习惯。”李小兵跟在林熙敏身后,声音很轻“这些都很贵,当我们以前一年买衣服的钱了。”
“”林熙敏停下步子,转过了身,静静地年喜新厌旧胖青年,十几秒后,吐出一口气,表情冰凉,嘴角是一丝冷笑“都过去了日子总是会变的,而且会越来越好。”
“嗯,我知道老大,你和杨哥真配!”李小兵换上了笑容,傻呵呵地摸着头。
“是吗?那你以后可要找个配你的女人,先说清楚,我看不过眼不行,哈哈!”少女先是一楞,接着大笑一声,手臂微抬,纤指一弹,半截香烟带着漂亮的亮红弧线不偏不斜地落进了几米外的垃圾筒里,然后甩开双手点着大步朝前走去,漂亮的身影在街灯下轻盈动人。
林熙敏豪爽的个性谈吐终于在这个凉爽的夜晚驱散了李小兵内心的迷茫,只见他嘿嘿一声,提紧了袋子,紧跟着林熙敏朝科技大学方向而去。
而此时,聂阳正在办公室赶着夜班,案头堆积的帐目和业务资料让他的脸上充满了疲惫和继续上升的工作漏*点。
“成长的道路总是在主动或被动之间选择且无法回避,对绝大部分人来说宁可选择后者,因为那是尽量避免记忆消失、扼守一份精神财富的最佳方式,但是对于未来的生活来说,主动地去探索成长的道路并抛下某些沉重的记忆包袱或许才是最有意义的事情对往事的过分眷恋只会使前进的道路上更加瞻前顾后、举步维艰,学会别离和放弃说不定会找到更美的东西”
休息的间隙,聂阳端着咖啡,在屏幕上敲下了这一行字,然后静静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