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已经长成了大人模样,正在教一个尚在呀呀学语的小女孩儿执笔。
院儿里有一条大黄狗跑来跑去,不时就会钻到六六脚边玩一玩,其中一个小孩子见兰榭盯着那只大黄狗看,很热心地跟他说:“那是我们六六哥哥养的,他给大狗狗取名叫‘大顺’,还让我们任何人不准欺负大狗狗,要做善良的好孩子。”
六六听见有人说话,抬头看了一眼,见有客人来,把小女孩儿交给另外一个大一点的孩子带,正要询问来客有什么事,兰榭自己掀开帷帽,低声叫道:“六六……”
六六眼眶瞬间红了,兰榭以为他也要像沧渊一样哭,没想到六六把眼泪咽了回去,鼻子一抽,故作轻松道:“大人,您记起我了。”
还以为会忘一辈子呢。
……
六六带兰榭参观了一圈他建的学堂,学堂旁边就是居所,那些被他捡来的孩子就住在那里。
院儿里一共有八个孩子,有十一二岁的,也有还不会走路的,六六像个合格的大人一样,尽力给这些被抛弃的孩子一个温暖的家。
天快黑了,兰榭得走了。
临走时六六抱歉道:“大人对不起,我把您的嫁妆都用来养孩子了。”
其实那些嫁妆用来建学堂和养孩子是完全不够的,但是知道他的想法后,沧渊和夜尧争着抢着给他送来十几箱银两,要不是这小院儿不够堆,那两人还得争着送。
兰榭笑了笑,摸摸六六脑袋,道:“没有对不起,六六长大了,都能照顾其他孩子了。”
六六没再说什么 ,只是最后拥抱了兰榭,在他耳边悄声说:“谢谢。”
谢谢你还记得我,让我知道我没被抛弃。
然后背对着兰榭,不敢再看他。
却在兰榭真的离开时猛地转身,眼里瞬间蓄满泪水,直到再看不见那个身影时,冲进自己屋里把自己关起来嚎啕大哭。
门外几个小家伙听见哭声后很不解:“六六哥哥怎么哭了?他不是经常告诉我们不能随便哭吗?”
“六六哥哥的原话是:‘不能用眼泪来绑架别人,要让该离去的人离去。’没说伤心了也不能哭啊。”
一个小女孩儿难过道:“那我现在听着他哭,我也有点伤心,我能哭吗?”
“可以。”
有人推门而入,六六以为是那些小家伙,谁知头顶多了一只大手,那个让他想念到发疯的人去而复返。
一声很轻的叹息:“就知道你会哭。”
……
兰榭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仅仅只是一个下午没见,沧渊就好像长大了。
他不再逼着兰榭跟他去玩,也不再说希望兰榭以后再出来看他的事,只说希望兰榭能陪他一起种下一棵小树苗,以后看见小树就像看见他一样。
兰榭给他买了一棵木樨苗,只是现在天黑,又下着雪,可能得等到雪化了再种。
沧渊也不急,回家后把小苗放在一边,跟兰榭说:“哥,我今天很开心,谢谢你。”
又说:“如果哪天不想藏着了,随时来找我,有我住的地方,必定有间房间为你留着。”
……
沧渊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后来说累了,终于说他要睡觉了,让兰榭也赶紧回去,不然任积雪该着急了。
说好的只借一天,逾期不还任积雪会生气的。
兰榭一直等到沧渊呼吸均匀,替他把被子往上拢了拢,这才关好房门出去。
月亮高悬苍穹之上,满院清辉。
兰榭把白天买的木樨苗在院子的一角种下,融了周围的雪,又结印护着小苗的成长,确保它能顺利成活。
离开时又回头看了一眼沧渊房间的窗,他不知道沧渊其实没睡着,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无声哭泣。
兰榭在心里默默说了声再见。
一开门,任积雪站在门外,特意来接他回去。
……
深夜走在无人的街道,月光皎洁映拂地面,彻骨寒风吹动如墨发丝,一件斗篷默默披上兰榭肩头,所有风雪与他无关。
长街尽头有一处酒楼,烛光整夜不歇,兰榭裹着斗篷坐在酒楼对面湖边的台阶上,看清凉月光在湖面投下光影,波光粼粼的湖面宛若星河流淌,恬淡宁静。
兰榭只觉得很美,但他所能描绘的词知之甚少。
“任积雪,这种场景该如何描述?你教教我。”
任积雪在身旁坐下。
“水中月是天上月……”
“水中月是天上月。”兰榭跟着重复一遍,澄澈眼眸看向任积雪,忽的笑了。
“管他是哪里的月,任积雪,带我回去吧,我想看雁咕寺的月。”
任积雪点头:“好。”
泛着凉意的右手被温柔牵起,大手的主人说:“你只管往前走,我跟着你。”
“你说这雪怎么下的那么大,年年下,年年化,为什么呢?”
“为重逢。”
回程的雪地只有一行脚印,素魄高悬,重重积雪映在兰榭眼角眉梢。
终于有人愿意与他一起藏起来。
……
这天夜里,窗外没有打雷,兰榭忽然缩进任积雪怀里,眉宇间有道不尽的柔情温柔。他问任积雪:“我是谁?”
“是兰榭。是任积雪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你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