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任积雪知道,兰榭从醒来后就没信过任何人,不相信任积雪会爱他。
他把一个佛门中人婉转含蓄的爱意当作同情。
于是任积雪也想用余生来证明:这场心动不止波及任积雪,还有虚无。
他答:“是。请务必赖一辈子……我的菩提与禅意。”
……
窗外下雨了。
兰榭突发奇想,问:“会不会下雪?”
“会。”
不过冬天还早着呢,任积雪问:“不喜欢下雪吗?”
兰榭低垂着头:“不知道。”
任积雪说:“我人生中遇到过一场大雪,大家都说那是雪祸,于我而言却是美景。因为有个小朋友出生了。我那时看淡生死,觉得走进了胡同里,所以选了个雪地圆寂。那天的雪下得沉,雪水似乎浸入骨髓了,我好冷。”
兰榭应着:“冬天可不就是很冷。”
“是啊,好冷……可我恍惚听见婴儿啼哭,我有点不舍,他似乎在等我。”
兰榭知道任积雪说的是他,但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任积雪关上窗户:“原来生死有命没法改变,但也是真的舍不得。”
所以他选择活。却意外成佛。
……
兰榭也时常问任积雪:“我这样的人配有一个善终吗?”
任积雪总是很温柔的回答他,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不管是从前的兰榭,还是现在的兰榭,都值得一个好结局。”
“任积雪,你现在话好多,怎么之前就无话可说呢?”
“是千言难诉,并非无话可说。”
“那你现在就容易诉了?”
任积雪沉默了。
兰榭只是随口一问,不是非要听他说出一个原因来,恰好困了,顺势闭了眼靠着任积雪休息。
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时候,他好像听见任积雪在说话。
“我怕再不说,就留不住你了。”
……
连寺里的小僧都能看出任积雪的偏爱,那些婉转含蓄的爱意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兰榭感受到了,会报之璀璨的笑容。
兰榭经常有种笼罩在佛身之下的错觉,他猜想大概是沾了任积雪的光,佛也开始接纳他。
他又想起身死那日见到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的任积雪,他来的时候,身后是背了光的,隐隐约约还有佛像的影子,神圣极了,风光极了,兰榭下意识觉得多看一眼都是罪过。
他再看看身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和尚,问道:“任积雪,我好像记得你成佛了,现在是怎么回事?”
任积雪头也不抬,“你记错了。”
“我死之前是看见你了的,我能隐约看见你身后有佛像。”他摸着任积雪的眉心,细细摩挲,“这里还有一个红色的红莲花瓣印记,很好看。”
任积雪就浅浅笑了,笑得很温柔,说:“我已沾染凡心,成不了佛了。”
“为什么?沾了什么凡心?”兰榭追问着,“那以后呢?还有机会成佛吗?”
“没机会了。”
兰榭看起来就很可惜的样子。
任积雪问他:“你很希望我成佛?”
兰榭说:“我希望你能活成你想要的样子。”
“现在就很好了。”任积雪已经很满足了。摒弃本心,成了佛又如何?
任积雪觉得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情就是直视本心,拿佛身换一人重生,与天地抢人。
他知道兰榭不信他,所以只能慢慢来。
……
兰榭偶尔也会知道任积雪是真的变了,他偶然听到过尽空和尚问:“他已经醒了,还要陪他胡闹到什么时候?”
任积雪双手合十,一声阿弥陀佛后,依旧是平淡的语气,说:“不是胡闹,我再认真不过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任积雪忽然低头浅笑,自言自语道:“他也不是胡闹,他在考验我呢。”
绕是亲自听过这句话,兰榭还是不自信,不确定任积雪这样做是同情还是爱。
所以每每看向任积雪时,他表面上云淡风轻什么也不在意,内心却很慌。
任积雪心里只有佛,他是知道的,如今佛不计前嫌救了他的命,他理当对佛心怀敬畏,充满感激,面对佛像时,也老老实实双手合十忏悔。
他这个时候总是怯怯的,很心虚,任积雪看了心疼,说:“佛渡众生,你也是众生。”
……
兰榭在练字,小僧路过看见了,说:“兰施主的字与虚无师父的字很是相像,端正,好看。”
“那当然了。”兰榭手中下笔不停。
“这可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不像他像谁。”说这话时嘴角有淡淡笑意。
……
今日阳光格外温暖,任积雪照例端坐菩提树下看书,兰榭也像模像样跟着一起看。只是看了不一会儿,眼皮子就开始打架。
“任积雪,你们这些书实在枯燥。”
任积雪浅浅的笑,知道他是不想看了。
“厌了就自己去玩会儿,别走远了。”
兰榭才不想走呢,这样的日子多难得,简直就像做梦一样,他不知道这个梦还能做多长时间。
“我不去,谁知道你们这里有多少陷阱等着我去跳。”说着,他的手已经自顾搭在任积雪腿上,而后半边脸枕上去趴在任积雪腿上,不一会儿就响起均匀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