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理解自己为何突然疯了一样闯上九丈崖,不理解为何看见这样的兰榭后会心痛到想死。他知道自己对兰榭心动过,只是心动是什么感觉,他已经忘了。
佛陀没有情丝,任积雪看着兰榭的目光与看世人无异,现在的兰榭在他眼里就是众生。生死有命,兰榭早在九百多年前就该死了。
于是更加不理解突如其来的恐慌与心痛是什么意思。
不理解,实在不理解。
此刻他不言语,却屈身扶住兰榭肩臂,让他挺直了背。
身体突然有了支撑,兰榭瞬间直起身子,打量眼前的不速之客,以及双臂之间传来的真实触感。
好像不是幻觉。
“这会儿倒愿意碰我了……”兰榭苦笑。
闻言,任积雪心痛着松开了手。
“……”
还真是绝情啊。
兰榭已经直不起身子,甚至无法跪着保持平衡,眼前视线时而清明,时而模糊,仅靠着絮影剑作支撑,腰还是撑不直。
反噬带来的伤口还在继续痛着,痛到冷汗涔涔,衣衫不知是先被血水还是汗水浸湿了,湿漉漉的,黏糊糊沾在身上很难受。血液渗透了外袍,兰榭有点冷,但是不敢像以往冲动时那样从任积雪背后抱住他。
他身上太多血了,任积雪的衣衫那么白净,别弄脏了。
任积雪说:“你要魂飞魄散了吗。”
一如往日的平静淡漠语调,就像在问“你今天吃饭了吗”一样平淡自然。
“是的,你要自由了。”
兰榭不敢看他,害怕在这个已经没有心的佛陀脸上看见因他要死了而开心的神色。
又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疼得兰榭又弯下了腰,这次任积雪没有去扶,只是与他一同跪着,用悲悯众生的目光看着他。
兰榭疼了许久,任积雪便这般看了他许久。
秋风吹落枯叶,落叶归根无私奉献被人们称颂,而残枝败絮是没有用的,落到土里都会被人嫌弃弄脏了一方净土。
身体好像更冷了,大概冬天快到了,然而兰榭等不到冬天,没机会看千岁生辰的雪缓缓落下。
兰榭疼到牙齿打颤,看着任积雪说:“任积雪,我都要死了,你该让我亲一口了吧?”
任积雪没有开口拒绝,于是兰榭用尽最后的力气支起身体,用稍微干净一点的那只手搂过任积雪的脖子闭眼就要凑过去。
没有心的神佛没有躲开,任由他胡闹。
就在双唇要触碰到的那一刻,一个念头突然在脑海里说:算了吧。
兰榭已经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了,这么近的距离,浓郁的松柏香充斥鼻腔,这样好像就够了。
兰榭停住了。
是啊,都要死了还不安分,逼着他破戒又有什么好处?
两个人之间原本就隔着千米宽的洪沟,善恶不相容,自己已经腐烂如泥,不能再把他也拉下尘埃。
两人离的那么近,任积雪的气息还萦绕在唇边,兰榭感受到了。
湿润的睫毛不住颤抖,薄唇微微抖动,兰榭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
任积雪,我好疼啊……
意识好像渐渐模糊,身体也失去知觉,轻飘飘的,要跟着什么东西飞走了。明明此刻是闭着眼的,兰榭却能看见一幕幕画面飞快闪过,幕幕画面都是任积雪,不苟言笑,少言寡语。
最后一幕是刚刚,他想亲任积雪,任积雪没有躲。
此时,阳光洒在兰榭的脸上,干干净净温暖照耀着的光,兰榭没力气再睁开眼看看。
倏然,勾着任积雪脖子的手一松,漫天红霞下,冷风卷起地上枯叶,枝头的鸟儿悲鸣一声离去,传闻中一人可抵百万兵的魔头孤零零死在九丈崖,似枯萎的菩提叶,向一边歪去。
于是,兰榭记忆中唯一一个有机会能得到的吻,落了空。
……
暗室密道两旁的灯灭了,六六顿时从梦中惊醒,醒来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
他在这里等了兰榭太久,久到困意袭来,不小心睡着了,梦里是兰榭抛下他离开的画面,他在后面怎么也追不上,喊到声音嘶哑,兰榭也不回头。
六六看着漆黑的通道,轻轻叫着:“大人……”
紧了紧怀里的包裹,自言自语道:“我这么信你,你不能骗我。”
六六顺着身后的墙壁爬起来,摸着黑继续往前走着,心想大人一定是从其他地方出去了。
他也得赶紧出去,大人包裹还在他这里,不能让大人久等。
密道里很安全,没有障碍物,摸黑走也不用担心摔跤,但是六六担心怀里的包裹被磕到碰到,于是稍微慢了些。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见前方有一点亮光,六六兴奋地往前跑去,头也不回冲出那扇像门一样的东西,惊讶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处世外桃源。
再回头,那扇门已经不见了。
一个路过男子看见六六,很热情地接待他,邀请他去家中歇息,六六把包裹藏在背后,直摇头拒绝,嘴里问道:“请问,走哪条路可以离开这里?”
那人愣了一下,好看的眉头微微蹙着,六六这才发现,这个人竟生得如此好看。
许是被他们的驻足所吸引,陆续有其他路过的人也停下脚步围过来,六六瞬间吓住了,这里的人怎么都长得这样好看,各有各的美,有几个还隐隐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