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九丈崖上响起一声声惨烈的呐喊。
不多时,惨叫消失了,火焰消失了,空旷崖顶只有兰榭一个人还站着,目光死死盯着地面多出来的一摊灰烬。
有风轻轻一吹,灰烬也散了。
……
四周寂静,静到只能听见微微风声,好像一切都尘埃落定,大片尘土归于平静,只余下几丝苍白的回忆。
兰榭听着山下不真切的打斗声,有几分惋惜。
造成今天这步,好像谁都有错,又好像谁都没错。尽空说得对,欲望总是无穷无尽,根尘勾结,无法解脱,也许他该在任积雪来之前就杀了柳肃,然后跑出去自杀,管他什么体面,管他死后尸体会不会被侮辱,好不好死,不重要了。
柳肃也说得对,既是禁术,必有反噬。此刻他身上好像有很多伤口,不是普通外伤,而是从内里往外渗,皮肤之间仿佛要裂开一样疼。
脖子间好像湿滑一片,手一摸,沾了满手血污。他这才发现,身上其他地方也裂开了大大小小的伤口,里衣被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而伤口还在不断裂开,不断往外渗血,直至将外面单薄的外衣也浸湿开来。
伤口疼,头也疼。
他颓败地倒在地上,仰面看着魔窟的天空发呆,手心触到地面沙砾那一刻,他平静想着,早知道叫沧渊在这里种点什么,不然他一身血污躺在地上,衣服该沾灰尘了。
沧渊这会儿已经出去了吧?缮缺还是挺可靠的,这么多年始终忠心护着沧渊,有他照顾,沧渊应该没问题了。
还有六六,在人族适应了那么久,现在回归人族生活应该会习惯了,给他收拾的包裹也够他吃一辈子了。
至于碧落他们,尽空他们毕竟仁慈,不会让人族为难手无缚鸡之力的魔族人,金向晚身为人族城主,但心念苍生,私下与夜尧关系交好,有他和夜尧在,应该是可以重新恢复宁静了。
至此,大家都活着,就可以了。
兰榭闭上了眼,想熬过身体的疼痛再解决心魔,谁知心魔知道他心中所想,此刻也进入疯癫状态,发了疯叫嚣着要他活!
“不可以!你才是天下共主,你要杀尽所有人!”
“……”
“不不不!不用杀人了!兰榭,不要杀人,我只求你活着!”
“……”
“活着吧,我保证,再也不蛊惑你杀人,我保证老老实实的,让你感受不到我的存在!”
“……”
兰榭知道心魔怎么想的,无非是暂时劝住他别死,然后找着机会继续蛊惑他杀人,直到完全控制住他意识,把这具身体为心魔所用。
那时候才是天下的灾难。
失去意识的怪物,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具战无不胜的躯体会成为众生的劫难。
老魔尊早就考虑到了这点,所以他告诉沧渊,以后兰榭就是他兄长,他教沧渊缠着兰榭玩,纵容沧渊带兰榭出去,希望兰榭心里不要只有恨,也要有爱,有亲情。
也经常告诉兰榭,天下苍生皆是无辜,他们怨恨魔族只是因为害怕,他们太怕了,以至于一生都在卑微祈求,希望魔族消失在这个世间。可是魔族人又何其无辜,他们只是有个滥杀无辜的魔尊大人,人族的诅咒对于一心只想要安定的魔族人来说不失为残忍。
老魔尊原本是不确定他的不断暗示有没有作用,直到那天逼着兰榭自己给自己种下血蛊,把命交给沧渊,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一是为保沧渊性命,二是为了天下苍生。
他们两人都明白,兰榭被他调//教地太强了,如果有朝一日真的失控,便只能牺牲沧渊带着兰榭去死。
老魔尊爱自己的孩子,也爱天下所有无辜的生灵。
兰榭也把沧渊当作最后一重保障。不到必要时刻,他不想牺牲沧渊。
心魔仍旧在脑海里叫嚣,蛊惑着兰榭,他有点撑不住了,翻身坐起,单膝点地,疲惫开口。
“絮影,杀了我。”
旁边地上的絮影剧烈颤动起来,就像有了自己的思想,他在反抗兰榭。
“絮影!杀了我!”
絮影陡然飞离他的视线,想把自己藏起来。
兰榭说:“你也不听我话了吗!”
絮影停下了。
“我知道你早就有了自己的意识,我死后,你就可以独立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如果不习惯一个人,就重新找个主人吧,保护好他。”
絮影沉默了。
兰榭低垂着头,唇边有鲜血溢出。
他以主人的身份警告着絮影:“你有了自己意识,应该早就能听到我说话了,我告诉过你,我养你,只是为了让你杀我,杀死心魔。”
絮影仍旧沉默,看起来似在思考什么。
突然让他弑主可能还不适应,兰榭忍着脑中的叫嚣,忍着头疼与身体上的疼痛,尽量给絮影多时间思考,让他想明白不灭了心魔的后果。
从絮影意识在混沌之中苏醒时,就常常感受自己被主人抚摸着,主人给他喂心头血,告诉他他的使命就是弑主。
很多时候,有些话兰榭说给旁人听的同时,也是在说给絮影听,告诉絮影心魔的残忍与不好控制,若继续放任下去,等哪日兰榭倦了,真的可能会忍不住毁了这个世间。
絮影好像想明白了,剑尖泛着微光,光芒逐渐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