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平重新回到母亲的病房里,护士看见他过来,放下了手里马上就要拨号的电话:“正好你回来了!我刚刚还想打电话呢。”
原平点点头道谢:“辛苦您了,接下来我守着就行。”
“诶,好的好的。”
护士又把注意事项再跟原平交代了一遍,才不到五分钟的功夫,刚才压下去的胃部疼痛又涌了上来,原平忍不住躬下了身子,捂住胃部。
护士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的手臂:“先生,你没事吧?”
原平一只手捂着胃部,另一只手微微摆了摆,示意自己没有大碍。护士小心地帮助他慢慢直起身子,变故却在这时发生——
也许是动作的过程中扯到了气管,原平的喉咙漫出一股剧烈的痒,痒意一上涌就再也压抑不住,忍不住经由口腔倾泻而出。
鲜红色的血液经由他嘴唇溢出,一下子就蔓延到了衣服上,原平军绿色外套的领口出沾上不少,还有不少落到了前面的地砖上。
护士惊呼一声,赶紧从口袋里掏了块纱布递给眼前的男人,又招呼门外路过的几个医护人员进来帮忙。
原平伸手接过,望着地上层层叠叠的鲜红,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
医护人员看场面极其惨烈,以为原平伤的很重,甚至还抬来了一个折叠轮椅。
原平本想摇头拒绝,然而吐血之后确实头晕眼花,连自己走路这种小事都有些困难。怕再不配合会更加给别人添麻烦,他便也不再推辞,坐上了护士拿来的轮椅。
一位男护士推着他先是到了门诊,简单诊断之后,原平又被转移到了消化内科。
雪白的诊室里只坐了他一个人。一个带蓝色口罩的护士进来给他抽完血之后,就又退了出去。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中央空调的嗡嗡声,还有他杂乱的心跳。
刚才那位推着他进来的男护士推门进来,跟着的还有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
“原平是吧?”见眼前的青年点点头,医生交代道,“等会儿我们准备给你做个胃镜,看看情况。现在初步看来的话……情况确实不太乐观。但你也不要太担心,一切等检查结果出来以后我们再说,好吗?”
原平点点头,又看向那位男护士,不太放心地道:“可我妈妈那边,还需要人照顾……”
护士没让他担心太多,只道:“放心吧,我们有同事在那边看着的。”
原平松了口气:“那就多谢你们了。”
“家族里有过消化道疾病史吗?” 医生摊开病历,问道。
原平迟疑了一会儿,回答道:“我爸爸……就是因为胃癌走的。”
医生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面上倒是没有表现太多,只道:“还是先做个胃镜看看情况吧。今天吃东西了没有?”
原平摇摇头。
“那正好,做个无痛的?”
原平不清楚有什么区别,只道:“您看着安排吧……我都可以的。”
医生笑了笑:“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怎么老给自己找罪受?等会儿我让麻醉医师进来给你打一针,睡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做完了,好不好?”
仿佛哄小孩儿的语气,原平已经十几年没有听到过,不免有点窘迫,只点了点头。
护士走过来给他换上做胃镜的宽松衣物,随着麻醉针剂推入皮肉,原平渐渐丧失知觉,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瞳孔还不能适应从黑暗到白昼的转变。原平忍不住伸手捂住眼睛,不适地眯了眯。
“醒了,小伙子?”
还是刚才那位医生,语气依旧和蔼,只是慈爱中又藏了点隐约的惋惜。
唉,明明还是这么年轻的小伙子,人长得又高又帅,怎么就……
他伸手把胃镜报告递给原平,也没多说什么,只道:“……你自己看看吧。”
原平摊开报告,几行黑色加粗字体映入眼帘——食管癌早期,伴轻微胃穿孔,胃出血。
似乎早已猜到了故事的走向,从父亲的离世,胃癌的遗传率,自己喉咙的变化,还有那天在普华山的晚上……
医生曾经猜测过,眼前这个青年也许会为早期而庆幸,又或者会因为癌而色变。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两种表情都没有在原平身上看到。他只是很平静地收下了报告,问道:“谢谢您,那……我可以回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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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秀住的是个空病房,暂时还没有别的病人。护士一走,整个房间立刻安静下来。
她的脸依旧毫无血色,医生曾经说过,这几天就是最关键的。能够撑过去,后面就没问题,不能的话……也许就到这里了。
原平恍惚想起,母亲曾经对着手机上看到的类似社会新闻感叹过——能够喝农药自杀的,都是已经把自己的性命重新交还给了老天的人。从老天手里抢人,无异于虎口拔牙,所以被剩下的人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够等待老天的慈悲……
手机响了一声,原平拿过来看了眼:【老公,妈妈那边怎么样了?你吃完饭了吗?】
下午已经快要过完,原平那边却杳无音信。沈知意心里有点担心,又伴着一股莫名的焦躁,怕打扰原平,纠结再三,还是发短信问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