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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刀也没敷衍,回家之后,开始仔细研究陈千跃以前的造型风格。结果一个字总结:乱。
基本是,刮什么风,她就做什么造型。她出道没多久,造型却一大把,全无风格,混入圈子里一点都不出挑。可是奇怪,陈千跃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姓名的呢?
再深入查找,真感叹时也命也,此前再如何追潮流,却比不过一张私底下流出的狗仔照,照片里她不施粉黛,面色愠怒,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与她在出席各种活动时娃娃般琳琅的形象完全相反。小刀能理解那张照片为何让人就算不喜欢陈千跃其人也被吸引。
因为那个陈千跃,有生命力。
小刀有了想法,但她要先去找陈千跃聊聊。
陈千跃就像大多数的明星一样,在没行程的时候,不是在旅游,就是在健身。看见小刀,她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普拉提老师把陈千跃在核心床上摆出飞天姿势,陈千跃一边扭曲表情一边挤出几声:“一个影后,两个影后,叁个影后……”
如果小刀没有见识过那个可怖的夜晚,她绝对不会把陈千跃和阴霾联系到一起,没有一点点可能。
“礼服穿哪家?珠宝戴什么?”
“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我有几个备选,你挑挑。”小刀把资料递过去,陈千跃快速扫了几眼,就统统打回。不满意。不喜欢。她接着进行之后的普拉提动作,表情再度扭曲,把影后当作读秒的单位,似乎能够让她撑久一点。
“你给苏总吃什么药了?”陈千跃道,“这些东西给网剧女N,人家都不一定看得上。”
小刀也不辩解,态度良好,可又不很在意似的。陈千跃的助理蜂拥进来,帮她多角度拍摄健身照片,小刀站着颇为碍事,识相退场。陈千跃就是跋扈而别扭,小刀觉得,此前没有任何一个妆造师敢把陈千跃往她的本性打造,因为那种性格并不讨喜,确实不讨喜,可人做自己总比假装做别人要得心应手,生命力才是这一行的核心。
苏鼎来问小刀进度,对小刀而言,和苏鼎对话就像是在光脚在钉子上走路,总是要把心提到嗓子眼。她有时候很想一拳头把那个装模作样总在微笑的男人揍翻,看看他皮囊下是个什么样的厉鬼,不免显得咬牙切齿的狰狞,惹得苏鼎频频看她。
“刀小姐在想什么,面色十分吓人。”
“……想我妈。”
“不必担心,我答应你的事当然作数,只要刀小姐也完成答应我的事。”
“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要推陈千跃?我没有评论她的意思,只是纵观这一行,一个听话的,总好过一个张扬的,你明知她性格脾气,又为什么要用她。”
“这话也在问你自己吧?你也想知道,我又为什么非你不可。刀小姐,或许你不知道,我的偶像是武曌。”苏鼎话锋一转,“陈千跃是个很奇怪的人,你不觉得吗?她像一个彩色气球,飘进了严肃的会场里。不合时宜,荒诞,但是又让人有一瞬间的放松。我找不到另外的气球。”
“我不觉得她是彩色气球,我觉得她是一个人。”
苏鼎笑了笑:“她当然是,所以,刀小姐打算怎么装扮她那样一个人呢?”
“我已经有计划,只是,她不一定愿意,既然你想达到起码两个目的,你就得让她配合我,她不听我的,但她听你的。”
“洗耳恭听。”
那天之后,陈千跃偃旗息鼓,再也没问过大象奖妆造的任何细节。她似乎听之任之,也知自己对自己没有最终决定权。
而大象奖的大面积预热已铺开,这个空降的大奖得到了最多曝光,令小刀一时怀疑此前记忆是否出错。她又好奇苏鼎到底是怎么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今天一出明天一出。而本事无非就是钱与权,钱在权面前又只是个结果,归根结底是苏鼎有外界无法想象的权力,小刀想,如果那些权力在她手里就好了。
会场在苏氏的产业,所以陈千跃得以早早地过去做准备,然而她的团队格外轻松,就算过去得很早,也不见她们忙什么,娱记甚至拍到陈千跃团队骨干在坐着品咖啡享用费南雪,不免大肆渲染陈千跃胜券在握。舆论再度下滑,几近触底。
陈千跃看着那一个个帖子,她自己比谁都着急。她虽然不知苏鼎和小刀葫芦里卖什么药,却知道她们总比她懂谋略。眼下只有信她们。另外,苏鼎说,会给她惊喜。可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也还不见人来。
正想到这里,人就来了。陈千跃正想向小刀抱怨,一转头,看见的却不是小刀。她愣住了,只感觉自己嘴唇在微微颤抖。半天后,她吐出一个字:“妈?”
来人正是陈千跃其母,怯生生躲在她身后的,是陈千跃弟弟。
“淑媛。”其母唤道,“淑媛,弟弟想你了。”
陈千跃当然是艺名,她本名陈淑媛,有个小她很多的弟弟。离开家的时候,弟弟还很小,所以其实她们感情并不深厚。她只是记得,母亲总是帮弟弟理发,弟弟的头毛茸茸的,短短的头发在阳光下看起来很暖。
“你、你们怎么来的,来之前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今天有大事,恐怕没办法招待你们。”
“淑媛,坐吧。坐下。伟业,叫姐姐呀。姐姐呀,你不认得啦?淑媛,你弟弟现在叛逆得很,你看他那样子……你老板请我们来的,说今天是你大日子,要请我们来见证。妈,也觉得亏欠你……”
陈母从随身物品中,摸出一把剪刀来。陈千跃认得,那把剪刀是给弟弟剪发用的——专用的。
“淑媛,妈给你理理发吧,伟业,给你姐姐围上披布,快呀,愣头愣脑!这些事你都得熟悉起来,不然以后怎么帮姐姐?”
陈千跃弟弟小心地给她围起了布,他从头到尾都没敢看自己的姐姐一眼,当然,他也不敢看其他任何一个人,他的视线就在目所能及的下方转溜,看这个人的脚那个人的鞋,看花样繁复的地毯,看自己的新鞋,又觉自己的新鞋很滑稽。他难以想象这样的地方有他的姐姐。可是布一盖上,他又找到了熟悉的感觉。他很小的时候,很小很小,就能读懂每当这块布盖到自己身上时,彼时还在家的姐姐眼睛里会流露出怎样的一种羡慕之情。他很小就能读懂。
小刀坐的车子半路抛锚,刚刚赶到。幸好她要做的事情不多,不至于耽误。她到陈千跃休息室的时候,意外看见一位妇人在收拾剪发用具,再往里一看,陈千跃一头狗啃似的短发正对着镜子发呆。离她不远还有个埋着头的少年,他只露出头顶一个旋,仿佛用那旋看世界。
小刀想起陈千跃流泪愤恨地说起她的母亲弟弟,是那个可怖夜晚里,陈千跃反反复复念叨的。没想到在这种场合,以这样的方式相见。她猛然间想起自己问苏鼎的那个问题,为什么是陈千跃,或者又为什么是她?
只是因为她们有可拿捏、必被拿捏之处。她们都对母亲有无法戒断的执念。苏鼎其人,可恶就可恶在,拿人七寸又稳又准,且一招鲜。这样的招数对小刀管用,对陈千跃也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