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程飞行时间长,还有得时差调整。可惜狭小的休息室内也是鼾声四起,庭萱已经在沙发上翻了四五次身,只等来前排愈加高昂的呼噜。
她干脆摘了眼罩,盯着天花板出神。
沉念见她不打算入睡,搁下杂志,“我去吧台端点零食,要橙汁还是可乐?”
“咖啡……还有些什么?”
“可以点餐,要吃牛排或者炒面吗?”
“没胃口,去拿几块糕点吧。”
“楚老师,您手机掉了。”
两人说话的空当,斜对角私人座舱里,正后仰着敷面膜的女人突然睁开眼。
助理眼力一流,赶紧过来捡起。
楚漫脸上贴着东西,起不了身,只能将就平躺的姿势努力往下看,瞥到余光里绕过一堆乱七八糟迭放的行李箱后,两个靠在一起的模糊人影。
她对小李说:“先别说话。”
侧耳听了会儿,那边声音始终不大不小的,又被周围杂音掩盖住,只有刚才拖着尾音的“咖啡”两字耳熟得紧。
隔在楚漫和庭萱中间的是个肥胖的秃头男人,睡得极沉,楚漫刚入座时还坐在沙发最里,头靠着颈枕,现在人已经快滑到地上了。
头越来越低,鼾声也越来越响。楚漫指了指前面,示意小李:“弄醒。”
助理习惯了她乖张的行事,但这可不是片场,边上几位醒着的旅客听到对话都抬头看来,又赶紧移开视线。
小李尴尬:“不太好吧……”
“这算扰民了,有什么不好?你走过去,踩他一脚。”
随着一声“唉”响起的还有几阵低笑,小李默念着清心静气,装作顺拐,对着刚睁开眼还有些迷茫的旅客陪笑道:“不好意思。”
半分钟前,小李站起身时,庭萱就注意到她了,也看到她翻着白眼在前面空地转了三圈后一脚踩醒陌生人。
顺着她往回走的方向看,果然看见不算太想念的人。
机场数十个贵宾厅,碰见楚漫是什么级别的巧合?
看起来倒是如假包换的巧合,楚漫显然到得更早,候机时间充裕到足以到淋浴间换身衣服再忙里偷闲做个脸部保养。
收回视线,短信提示和沉念的声音同时响起。
“没多少人就餐,大家都在休息,糕点上得不勤,只有几块拿破仑。”
来人端着餐盘站在腿边,无声对峙三秒后,庭萱选择示弱,往边上坐了点儿。沉念如愿挤进同一张沙发,把茶杯和餐盘搁下,假装没看到对方手机屏幕上一闪而过的对话框。
在教堂时庭萱给祝瓷的备注还是姐姐,遭调侃后改回了真名。从两人对话时柔情蜜意的语调来看,这项单字“狗”的备注还属于另一个人。
沉念承认柔情蜜意四字带着点儿偏见,庭萱的几通电话都中规中矩,那位姐姐的问候显然还处于正常亲属的关心范畴中。不正常的是庭萱的语气——即使内容也都是敷衍,例如一路风景不错玩得开心和马上就回家。
当然最值得起疑,或者有趣的点,是在床上提到祝瓷时庭萱的反应,有些下意识的动作很难伪装,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耳根什么时候会变得通红。
沉念想象不出她生气的样子,庭萱在人际交往中表现出惊人的散漫和无谓——这种态度好像会扩散到生活每一处,做爱如此,旅行也如此。
台面又震动几下,庭萱开了勿扰,没看楚漫的来信,把手机倒扣回桌上。
沉念对这位备注为“狗”的人生起一点好奇,但当下并没有开启话题的契机,她不打算破坏返程途中难得的和谐。
端过杯子,替庭萱加了糖奶。
“难为你记得我不爱喝苦咖啡。”
“并不难记得,家里冲的美式,你只抿了几口。”
当然,沉念还记得很多细节,虽然庭萱爱喝偏甜的饮品,却一定是要拒绝饭菜里糖量过高的。她也知道,哪怕摸清了对方的喜好,提前替她打点好吃食,譬如完整地剥出虾肉或者挑出水果里的籽,也换不来一句口头感谢,回报或许只有她稍稍眯起的眼睛。
挺可爱的,沉念想,但她不会说出来。
同沉念的适可而止形成对比,楚漫不屑于纠结分寸。
庭萱拭去嘴角的饼皮碎屑,对沉念说:“去趟卫生间。”
她前脚刚走,楚漫揭下面膜。
“楚老师,还差点儿时间。”
小李还掐着表,艺人的护肤规程应当一丝不苟。
楚漫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拍了拍湿漉漉的脸,转头问道:“我好看吗?”
她不常问这个问题——或者不屑问,助理被噎了一口,抬头又看到楚漫当真掏出了手机,旁若无人地对着前置转了几圈脑袋。
不待她回答,楚漫自己答道:“真好看。”
小李又低下头。
“不需要一刻钟,现在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