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肖警官,你们也许都错了,据我调查和分析,夏青雪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肖警官惊讶地盯着柯楠。柯楠郑重其事地说:“你不要这么看我,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你有什么证据?”
“夏青雪是个坚强的女子,无论多么艰难和绝望,她都绝对不会自寻短见。而且她已经离婚了,可以说是成功地摆脱了佟默然的纠缠,不会是因此而跳楼。更何况,她一离婚就搬离了佟默然的住处,以她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再回到金壁坊找佟默然的。不瞒你说,我和她相爱,她对我充满了期待,她最大的希望就是尽快离婚,然后和我在一起。虽然我还没能顺利离婚,但是我相信她会等我,所以心中有希望的人是不会选择自杀的。再有,就是你所知道的,小区里的居民反映,在夏青雪坠楼事件发生之前,有两个神秘的黑衣女人曾在小区里出没,我们有理由认为这两个黑衣女人和夏青雪的坠楼是有一定的内在联系的,虽然我现在还没查清楚到底有什么样的联系。”
听完柯楠的长篇大论,肖警官笑了起来:“就算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更何况四号楼407房的老太太说过,她亲眼看到夏青雪在离婚后还回去找佟默然,所以我想也许夏青雪并没有你所说的那么爱你,否则也不会在离婚后还跟佟默然纠缠不清。另外,你说的那两个黑衣女人,在没有进一步的线索前,我个人持保留意见。”
柯楠对肖警官的说法不置可否,他欠了欠身说:“看来我们的意见分歧很大,要不这样,你查你的,我查我的,我们可以交换线索。对了,那两个黑衣女人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肖警官盯着柯楠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道:“还是没有太多线索,不过金壁坊小区里有人反映,在夏青雪坠楼当晚,也就是她坠楼前约半小时,有人看到有一个黑衣女人匆匆走过保安岗,那女子的身高约一米六五,跟保安看到的女子身高有些类似。他说那女人头上包着黑布,看不清脸,因为她走得很快,而且装扮奇特,所以给他留下较深刻的印象。”
“那你为什么还认为夏青雪是自杀的呢?”
“因为光凭这个黑衣女人的异常举动就认定跟夏青雪坠楼有关,还是有些不靠谱,我们破案要讲证据,光凭猜测是会犯错误的,再说了,这事我也是几天前才知道的。”
柯楠陷入了沉思,然后说:“怎么总是黑衣女人这条线索呢?黑衣女人的一再出现,会不会只是在扰乱我们的调查方向?”
“黑衣女人的多次出现,目前只能说明金壁坊小区的管理是有漏洞的,而是否跟佟默然被害一案有关,我们还要进一步查证。另外,我们也对佟默然的社会关系做了些调查。”
“怎么样?”
“我们对他在昌阳市的同事进行了询问,大家一致认为他为人本分,从不招惹是非。有一个叫杨高的同事跟他关系最好,他提供的一个情况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
“什么情况?”
“杨高说,在佟默然出事前大约半个月,他发现佟默然越来越瘦,而且每天上班都无精打采的,甚至有时会趴在办公桌上打瞌睡。他们有人开玩笑说他是不是晚上纵欲过度了,佟默然也不置可否,只是笑笑。大家都知道他离婚已有一个多月了,按理说不应该那么快就有性生活的,所以他们都觉得很奇怪,加上407房的老太太说看到他前妻离婚后来找过他几次,所以他们怀疑佟默然和夏青雪在离婚后还没有完全断绝关系。”
柯楠沉默下来了,他心里清楚地知道那个女人其实是夏青雨,但是现在还不能跟肖警官说,要不然事情传出去对夏青雪不好。但肖警官查到的线索让柯楠有了新的疑问:为什么夏青雨会跟佟默然上床呢?
见到柯楠不说话,肖警官说:“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我想,佟默然暴瘦也许有其他原因,并不一定是跟女人有关,如果把他同事的玩笑话当做破案的线索,那样也许会犯错误的。”
肖警官点点头:“我和你的想法差不多。不过,我倒是觉得他的暴瘦是不是说明他那段时间精神状态不佳?”
“精神状态不佳倒是有可能,因为他刚刚离婚,这可以理解。”
“柯楠,我希望你如果了解到什么情况一定要告诉我们,我实话告诉你,你仍然是我们的头号嫌疑人,案子一天没有破,你始终摆脱不了嫌疑。”
柯楠惊讶地望着肖警官:“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这么多?难道就不怕会影响侦破工作?”
“没什么好担心的,如果你真的是凶手,这些线索不但不会帮助你逍遥法外,相反,还会让你露出马脚,你没听说过引蛇出洞吗?”说完这话,肖警官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有杀他!”
“法律是要讲证据的,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你还是最大嫌疑人。”
柯楠觉得自己真是太冤了,无缘无故被人怀疑,只能自认倒霉了。
和肖警官分手后,柯楠带着疑问直接去了林辉家。进屋后,柯楠对林辉说:“林先生,我今天来,有个问题想问你,这件事涉及到你的隐私,但仍希望你能如实相告。”
“有什么事你问吧,我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你和夏青雨结婚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一直没有孩子?”
林辉初时有些惊愕,继而陷入了一阵窘迫和尴尬之中。柯楠意识到有些话他说不出口,于是劝说道:“我们都是男人,我知道有些事情不好开口,但是为了尽早解开青雨坠楼的真相,我希望你不要有任何隐瞒。”
林辉低下头,突然变得很自卑的样子,眼里似有泪光,他拭了拭眼睛,咬咬嘴唇,似乎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他瞥一眼柯楠后说:“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这事,希望你也不要说出去。”
柯楠点点头:“放心吧,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林辉说:“作为一个男人,这种事确实有些难以启齿。唉,我们结婚这么多年,林容还是个姑娘,我竟然一次也没有让林容享受身为女人应有的快乐……”
“什么?”柯楠惊愕地瞪大双眼,“你那方面有问题?”
林辉轻轻摇头叹息:“这种事情几乎会要了我的命,新婚之夜,我发现我那个不行,但是我一直瞒着爸爸,这么多年我们没有孩子,他竟然以为是林容的问题。我,我对不起林容,也对不起我爸爸……”说着,他竟有些哽咽,眼里泪光盈盈。
柯楠陷入了沉思,心想可怜的夏青雨这么多年来过的是什么日子啊?柯楠心中一片酸楚,他开始相信夏青雨经常去找佟默然也许是生理需要,可这样太对不起林辉了,或许是因为她头脑不清醒,无法分辨是非对错了。这种事对于林辉和夏青雨来说无疑是人间一大悲剧。
柯楠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家。坐在客厅里,想起李娇妍的离家出走,想起那枚纽扣,柯楠不得不往最坏的方面去想:
夏青雨坠楼的时候,李娇妍很有可能就在案发现场,而且极有可能是李娇妍跟夏青雨拉扯的时候,夏青雨扯掉了她衣服上的纽扣。这个想法让柯楠猛地打了个寒战。如果是这样,那不就是李娇妍谋杀夏青雨了吗?柯楠实在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推断,但种种证据显示这种推测是靠谱的,他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为了还夏青雨一个公道,哪怕那个凶手果真是李娇妍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是万万不能包庇她的。
柯楠决定去找李娇妍,他要当面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她到底去哪儿了呢?柯楠再次拨打李娇妍的手机,结果还是关机。柯楠沮丧地放下电话,苦苦思索了一会儿,突然豁然开朗,他想也许她回保南老家了,因为目前只有保南会是她的容身之处了,保南那里住着李娇妍的养父李遥,柯楠决定到李遥那里找她。
柯楠想带上夏青雪,因为根据犯罪心理学的理论,只有在犯人意志薄弱的时候,才能逼迫犯人开口道出实情。夏青雪的出现很可能会让李娇妍精神崩溃,在几乎摧毁她意志的情况下,她才会表现出心虚和软弱,这时她很可能会在毫无设防的情况下说出一切。
柯楠毫不犹豫地打了电话给夏青雪,在电话里柯楠说:“青雪,我有重大发现,你准备一下,下午跟我回一趟老家保南。”
夏青雪似乎很惊讶:“跟你回老家?做什么?”
“时间很紧迫,我现在来不及跟你说了,我们在车上说好吗?”
夏青雪觉得事情来得突然,但是她也来不及犹豫,下午就和柯楠踏上了回他老家保南的路。
在车上,柯楠向夏青雪说起了那枚纽扣,也将怀疑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夏青雪。
夏青雪低头陷入了沉思,看来柯楠开始怀疑自己的妻子李娇妍了,这说明柯楠的调查已经越来越接近真实情况了,夏青雪感到一丝欣慰,想起无辜死去的姐姐,她眼里不知不觉噙着眼泪。她心想明年当春暖花开时,或许就是姐姐的安息之日了。
柯楠和夏青雪坐上飞往石家庄的飞机,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坐汽车赶赴保南。柯楠顾不上回家看望自己的父母,一心想快些见到李娇妍。
他们很快来到李娇妍的养父李遥家,李遥见到柯楠的那一刻,感到很惊讶,他愕然地望着柯楠和夏青雪。
李遥今年已经58岁了,但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也许是生活的重担以及多年的鳏夫生涯导致他的提前衰老。
柯楠叫了声“爸”,李遥一反常态地没有答应,对他们的态度很冷淡,没有招呼他们坐下,也没有倒茶水。
柯楠有些尴尬,他马上意识到李娇妍一定回来过了,而且也跟李遥说起他们要离婚的事情,所以李遥才会对自己如此冷淡。
柯楠和夏青雪自己搬了板凳坐下来,柯楠向李遥介绍道:“爸,这位女士叫夏青雪,是我朋友。”
李遥没好气地白一眼柯楠和夏青雪,说:“什么狗屁朋友,恐怕是你的情人吧!”
夏青雪感到很难堪,脸有都涨红了。柯楠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李遥严厉地看着柯楠。柯楠连忙把手从夏青雪手上移开,然后说:“爸,您别误会,我这次回来……”
李遥打断他的话,“你别叫我爸,你有事就快说。”
柯楠窘迫地看一眼夏青雪,夏青雪往别处张望。柯楠心想,不能问李遥李娇妍是否回来了,要让他以为自己已经知道李娇妍回来过了,于是柯楠开门见山地问:“李娇妍去哪儿了?”
李遥说:“娇妍?她不是跟你在昌阳吗?你反倒跑这儿来问她去哪儿了。”
“爸,您就别再瞒我了,我知道她回来了,她给我留了纸条说回家住一段时间。”
果然李遥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了,他顿了顿才说:“你们大老远地回来找她做什么?”
柯楠在心里暗笑,说:“没事,就是回来看看她,她去哪儿了?”
“她说去一个同学家里坐坐。”
“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她走得很匆忙,也不知道有啥事。”
柯楠说:“没关系,我们等她。”
趁着李遥去厨房忙碌时,柯楠悄悄走进李娇妍的那间小卧室,打开她的小衣柜看了看,竟然没有看到那件黑色的呢子大衣。柯楠感到很吃惊,那衣服哪去了呢?
柯楠不动声色地回到客厅,刚坐定,李遥也过来了。现在还不能让他知道李娇妍的事情,这样也许会打草惊蛇的。
吃完午饭,柯楠、夏青雪和李遥聊起了家常。通过聊天,夏青雪发现李遥其实人很好,就是脾气有些暴躁。同时,李遥也不再对夏青雪怀有敌意了,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说起李娇妍,李遥一声长一声短地叹息着,他说:“李娇妍命很苦,从小就苦,所以你看她总没有笑容,那是因为小时候吃了太多苦了,这才形成她孤僻内向的性格。”
柯楠从未听过李娇妍小时候的事情,李娇妍从未跟他说起过她的亲生父母,他只知道李遥是她的养父。柯楠曾经对李娇妍的身世产生过好奇,可是每当问她的时候,她总是默不作声,或者会突然激动。柯楠想她不愿意说也就算了,也许是一段惨痛、不堪回首的往事,说出来就好比揭开已经结痂的伤疤,还是不问好了。就这么神神秘秘地在一起生活了好多年,直到现在,柯楠以为他这一辈子无从揭晓李娇妍的身世之谜了。
现在李遥突然提起李娇妍小时候的事来,勾起了柯楠的强烈的好奇心,他问道:“爸,李娇妍小时候到底遭遇了什么?能跟我们说说吗?”
“她没跟你说过吗?”
“没有。一直没有说过,她好像不愿意说,我也没有问。”
李遥轻轻摇头,发出一声长叹后开始向柯楠和夏青雪讲起李娇妍小时候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第十八章 尘封的往事
1989年对于整个中国来说是颇不平静的一年。
4月,国家最高领导人胡耀邦逝世后,在悼念活动期间,极少数别有用心的人借机制造谣言,蛊惑人心,利用大小字报污蔑、谩骂、攻击党和国家领导人,鼓动反对共产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制度。北京和其他一些大城市出现了较大规模的学潮和动乱,一些不明真相的大四大学生参与了游行示威运动,导致他们毕不了业。对于这部分家庭来说是一次或大或小的动荡,对于国家来说是经历了沧桑巨变。
而对于小昌阳市这个四线城市来说,也经历了一些动荡。那年的2月7号深夜,昌阳市录音机厂一栋职工宿舍楼里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
录音机厂工人朱凌临睡前在卫生间的窗台上惊见一朵黄色的杜鹃,看到杜鹃的那一刻,他打了个寒战,心里蓦然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感到恐惧和不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几天都看到这种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家里,这花本应该是长在野外的,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家里来了呢?
朱凌惴惴不安地回到卧室准备睡觉,突然感觉胸口剧烈疼痛。他痛苦地蜷缩在床上,呼吸急促,浑身乏力,身上冒起了大量的冷汗,脸扭曲着,眉头使劲皱着。
朱凌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妻子阿彩说:“阿彩,我,胸口好痛,好痛,我不行了……”
阿彩吓得面如土色,她从床上弹起,用手轻按丈夫的胸口,朱凌摇头推开她的手。她慌里慌张地下床去柜子里找药瓶。朱凌绝望地说:“别找了,药吃完了,忘,忘买了……”
话音刚落,他抽搐几下便晕厥了过去。阿彩很害怕,手忙脚乱,六神无主。朱凌有心脏病,这是第二次发病,她还没学会急救,只知道拼命地揉搓他的手心和脚心。
他们6岁的女儿杜鹃已经在床上熟睡,完全不知道父亲正在跟死神进行着一场殊死搏斗。
阿彩看到丈夫似乎快不行了,连忙出去喊邻居帮忙。不一会儿,来了两个邻居,他们帮忙把朱凌抬起正要往医院送,没想到刚抬到门口,朱凌突然手脚发冷,抽搐几下就没有了动静。两个邻居认为朱凌真的不行了,为难地看着阿彩,阿彩不相信朱凌真的死了,她哭喊着说:“求求你们了,帮帮我,把他抬到医院,他,他只是昏迷……”
邻居立刻把朱凌抬到附近的社区医院。
医生对朱凌进行了抢救,可心电图上显示已经没有了心跳。朱凌的牙咬着舌头,指甲发青,脸色发灰,已经永远停止了心跳。医生对朱凌的死亡诊断是:突发心脏病猝死。
当听到医生宣布朱凌的死讯时,阿彩悲痛欲绝,她哭喊着扑在朱凌的身上,拼命地摇晃着他逐渐发硬、发凉的身体,哭喊道:“朱凌,你快醒来,醒来,你不能走。啊……”阿彩无力地倒在朱凌的身上放声痛哭,她呼天抢地的举动令在场每个人都为之动容。
邻居把她扶起,她拼命挣脱后仍旧伏在朱凌的遗体上,紧紧地抱住丈夫的腰,似乎害怕人们把朱凌从她怀里抢走。可死神却偏偏要夺走她年仅36岁的丈夫的生命。
两个女护士把她拉开的那一瞬间,阿彩猛地用力把护士推倒,然后重新伏在朱凌身上,眼泪不断涌出来。她哭得声嘶力竭,在场的人们纷纷流下哀伤的眼泪。
毕竟,朱凌是阿彩和女儿的唯一支柱,现在这个支柱永远倒下了,母女俩以后可怎么活呀?
阿彩被强行拉起来时,人们发现她没有再哭了,而是神情呆滞,眼神空洞,不言不语。大家面面相觑,感觉很不安,担心她由于悲伤过度出了毛病。邻居上前安慰道:“阿彩,你别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节哀顺变吧。”
人们万万没想到的是,阿彩竟然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在人们惊诧的目光中,她缓缓站起,慢慢走出病房。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杜鹃此时突然醒来,屋里亮着灯,却看不到爸爸妈妈,不知道这么晚爸爸妈妈去哪儿了,怎么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她吓得哭了起来,年幼的她还不知道父亲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自己。
邻居回到家,他们以为阿彩一定回家了,于是去她家看,刚到门口就听到杜鹃的哭声,他们走进去,却没有见到阿彩的身影。
“杜鹃,你妈妈回来没有?”
杜鹃停止哭泣,惶恐不安地望着他们摇摇头。两个邻居感到很不安,刚才看到阿彩有些反常,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她不会想不开吧?
“杜鹃,别怕,你妈妈一会儿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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