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先生,晨安。”被称为苏兄的男先生拱了拱手。
“孟先生,早埃”这是那道粗旷声音的主人。
孟正君回礼,“苏小先生,段小先生,晨安。”
进来的这二位先生都样貌年轻,约莫三十岁不到, 不过却是风格与气质迥异。
走在前面的这个叫苏长风,一身干净的白色儒衫,面容白净,娃娃脸,显得有一丝年轻人的稚嫩。
他是墨池学馆的诗赋艺先生,率性堂的诗赋课也是他来教的。
紧随其后的自称‘爱色之人’的, 却是一位人高马大的壮汉,比顾抑武还魁梧,九尺有余,长得浓眉大眼的,却顶着一个大光头,也不知道是不得已的呢,还是故意的呢。
若是后者,倒是方便了,可以省去每日束冠的烦恼。
他叫段酒令,赵戎等率性堂学子对他都很是熟悉,是六座学堂的画艺先生,一颗锃亮的大光头太有辨识度了。
平日里众学子走在学馆里,大老远就能发现段先生, 也算是学馆内一景了,被津津乐道。
二人目前并不是正式的书院先生, 而是墨池学馆的‘小先生’,刚来林麓书院没多久,称为‘准先生’亦可。
像他们这样的小先生,学馆里还有几位。
是书院先生的预备役。
这是大多数儒家书院的惯例, 每隔几年,都会面向天下九洲, 招收七十二书院出身的年轻儒生入院。
他们或是同辈士子之中的佼佼者,或干脆就是某座书院出生的读书种子,天之骄子。
筛选的条件严格,学问、修为皆要远超同届士子。
即使如此,也要先从‘小先生’做起,或是熬上数十年,或是有了拔萃的功绩名望,方可晋升儒家书院的正式先生。
这也是现任的大多数书院先生走的正统流程。
孟正君便是走的这样的途径。
孟氏是望阙洲闻名的儒家文脉家族,是书香门第,孟正君根正苗红,曾经是林麓书院的读书种子,毕业后留在了本洲的林麓书院,从小先生做起,一路走来,成为了书院内司掌礼法的学正先生。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一些非正统书院出身却能做出大学问,在数洲儒门内闻名遐迩的大儒、醇儒,即使年过古息没有灵气修为,亦会被儒家书院尊为先生,不过终究只是少数罢了。
但是眼下的林麓书院内, 还有一个例外,那便是朱幽容。
她也是不久前,和苏长风、段酒令差不多时间被聘入书院的。
然而朱幽容直接跳过了‘小先生’的阶段,是实打实的书院先生。
原因无他。
她是文庙记录在册的儒家第一等士。
天下七十二书院都任她调,放在哪一座书院,都是直接书院先生起步,甚至若是她的雪目元婴不缺失那一双眸子,在儒道式微一点的小洲的儒家书院内,直接成为‘六君子‘也未尝不可。
所以还是某位被拐骗了小零食的蓝衣女童说的对,先生还是太懒了。
眼下静尘堂门口,孟正君看了眼两位刚来不久的小先生,主动问:“考卷改的如何?”
苏长风点头道:“还剩最后几个考常”
段酒令则笑呵呵答应,“快了快了。”
孟正君颔首
两位小先生返回大堂内的工位。
他们的位置紧邻,虽然来自天南海北,但都是同一批入书院的同事,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倒是也熟络。
苏长风走到座位前,先用了一道小小的除尘术,仔细清理了下座位,才安心坐下,开始取出书卷用具,摆在桌上。
不过让周围的先生们侧目的是,这位苏小先生安静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根木尺,在桌面上一些地方认真测量了下。
然后把试卷与纸墨笔砚,按照某种旁人看不明白的间距规律,摆放在了特定地方。
瞧他仔细勘对测算的那副模样,应该是毫厘不差了。
众人:
旁边的光头先生段酒令就没有这种讲究,直接往椅子上一仰,把考生们的画卷随手丢在桌面上,随手抽出一份就开始审阅,东西都没带齐,转头道:
“喂苏兄,借根朱笔批红,昨晚画画入神,早上出门忘带了。”
“你怎么不把自己也忘带?”
苏长风头也不抬,嘲讽了句,东西摆放完毕,他十分舒适的呼了口气,完美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段酒令见状,笑骂:“苏兄真是脱了裤子放屁。”
苏长风皱眉:“桌子乱糟糟的,你不难受吗?真是一群俗人。”
段酒令抬手摸了摸光头,“把宝贵时间放在这上面,你不难受吗?真是一群庸人。”
“哼。”
另一边,孟正君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唤来了几个跑腿的书童,吩咐了几声,书童们应声,分别前往六座学堂知会。
孟正君回头看了眼静尘堂内,该来的好像都来了,点点头,去关上大门。
这时,一道女子的身影却出现在了门口。
静尘堂内,不管是你一言我一语道苏长风与段酒令,还是认真批改试卷的谌先生和曾先生,所有人都转头看向门口。
因为是‘稀客’埃
“你怎么来了?”
孟正君疑惑问朱幽容。
后者优雅停步,背着两手,仰头瞧了瞧门口的牌匾,好奇问:“这里是静尘堂吧?”
孟正君点头。
“哦,那就没走错,孟先生让让。”
朱幽容背着手,微笑着从孟正君身边经过,自顾自走入大堂。
“曾老先生好,谌先生好,唔段道友、苏先生你们好”
众先生纷纷笑着回应。
朱幽容也不怕生,举止优雅从容,拱拱手,“前段日子忙,过来的少,孟先生与大伙勿怪。”
“今早出门,我家书童静姿硬是上前塞了些吉祥斋的糕点给我,叫我别空手来,带点给诸位先生们尝尝,唉,瞧我还没個丫头懂事理”
谌先生笑着安慰道:“朱先生客气了,有事忙来不了很正常,咱们也不是一直在这儿,只是今日恰好改卷而已,朱先生还是很敬业的。”
也有闲坐的先生点头,“是啊,静姿这丫头平日在书院里瞧着风风火火的,没想到这么知书达理,谦逊懂事。”
苏长风忽然接话,笑着说:“静姿是个好孩子啊,很懂事理,不过能教出她的朱先生,当然是更懂事理的,朱先生谦虚了。”
朱幽容微笑回应了几句,暖暖场,然后把糕点分发了下去,给诸位同事尝尝,顺便聊天几句,气氛熟络了起来。
孟正君默默看着,没说什么。
另一侧,苏长风皱眉朝段酒令道:“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盯着人家朱先生看?”
段酒令奇道:“朱先生是书院内外一致认同的大美人,我是个男子,眼睛不盯美人看,难道盯着你看不成?”
苏长风眼睛一直保持偏移状态,不去多看不远处礼貌发放糕点的朱幽容,后者逐渐靠近他们,苏长风眼睛专注盯着试卷,认真批改的模样,嘴里却忍不住小声斥道:“别胡说八道了。行了,你现在快别说话了。”
段酒令看了看似是认真审卷的苏兄,又看了看不远处让人礼貌大方的女先生。
圆润的光头下,一条十分显眼的浓眉挑了挑。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苏兄,然后忽然变脸,认真点头:“要不我来问问朱先生吧。”
“别,你”
苏长风顿时急了,然而段酒令却已经不由分说的开口了:
“朱先生,请问在下可以眼睛能一直看你吗?”
朱幽容这时正把最后一些糕点送过来分给他们,闻言,展颜一笑,落落大方道:“当然可以,段道友请随意。”
她叫段酒令为道友,在山上这是一个泛滥的称号,然而在有些痴道之人眼中,只有认可并尊敬对方的道,才会喊对方一声道友。
很显然,朱幽容对这位教率性堂画艺的大光头并不陌生,有些了解。
段酒令咧嘴一笑,转头朝拘谨的苏长风得意挑了下眉,:“那就奇怪了,朱先生本人都同意了,苏兄这儿却是百般阻挠。”
苏长风抬头,表情如常,微微皱眉:“段兄胡说什么呢。”
他转头朝朱幽容道:“朱先生别理这厮,早上他还胡说八道,说什么最近看了某本不正经的书,开始研究美人之色,今天走在路上,眼睛都到处乱飘,眼神不雅,有愧先生身份,所以我叫他少看点,非礼勿视。”
苏长风顿了顿,看着朱幽容眼睛道:“唉真是拿他没办法,学画画把人画傻了,朱先生请勿怪。”
朱幽容摇摇头,“苏先生言过了,我倒是不这么觉得,段道友能直言不讳好‘色’,乃是性情中人,况且山色水色人色,皆是世间美景,在优秀的画师眼中都是一视同仁的美色,情不自禁,可以理解。”
她转头瞧了瞧这个身高九尺有余的光头画师,忽然莞尔一笑,“画师本就是一件很细致的活,不亚于书法,我有一位知己好友说过这样一句话: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我觉得用它来形容段道友再细致不过1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段酒令嘴里念叨,眼睛一亮!
下一秒,苏长风与段酒令几乎异口同声:“朱先生的知己好友是何人?”
不过二人面色却是不同,前者表情镇定,后者面露好奇。
“某位小师弟。”朱幽容淡淡一笑,没有多说。
苏长风与段酒令对视一眼,见不适合追问,只好作罢。
唔未来的某位无中生‘弟‘的女先生心里补充了句。
随后,见孟正君起身,目光看来,三人也没多聊,客气几句,便各自回归座位改卷了。
朱幽容见一顿糕点发下去,熟络同事的目标已经达到,也为之后开口请托他们在课上照顾某人的目的埋下伏笔,心中一笑。
心情不错,她转头批改起了剩余的卷子。
另一边,孟正君吩咐去传话的书童,也抵达了率性堂外,堂内,某位浑然不知软饭将至的赵助教正在代上书艺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