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得男的,我和我的姊妹们去电玩城。”太妹扭动着身体道,“别揪我的衣服,揪变形了咋办,这个牌子的衣服我只有这一件!”
年轻男人松开她,又不放心地叮嘱道:“晚上要回家睡觉,晓得不,不要留在外头过夜,让老妈再跟我讲你到处乱跑,老子以后都不拿钱给你用了。”
“晓得了晓得了。”太妹敷衍几句,便急切地往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跑去。
留在原地的年轻人摇摇头,拿出手机打车。
马路对面,坐在公交站台椅子上的林霄和罗小燕两个,正隔着大街观察医院门口那个年轻男人。
两人耳朵里戴着的蓝牙耳麦,让她俩清楚地听到了年轻男人在住院部厕所里打的那个电话,以及和疑似他亲妹妹的小太妹的对话。
至于窃听器嘛……则是前一晚上周氏过来装到年轻男人的鞋帮子上的;这种年龄段的男人也许会比较勤换衣服,但对鞋子(非品牌鞋)就相对没那么讲究,一双鞋穿到烂才换是常有的事。
“这人还挺重感情的,会重视家里人。”林霄啧了一声,小声朝罗小燕道,“可惜了,好好的正事不干,去跟那种伤天害理的人混。”
“重视亲情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好人。”罗小燕不以为然地道,“那种在家里是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在外面啥恶心事都干的人多了去了。”
林霄想了想,觉得罗小燕这个话在理,也就不说话了。
街对面的年轻男子打到了车,坐上滴滴离开,林霄和罗小燕也动身离开公交站台,坐进罗小燕停在路边临时停车位上的车,远远地跟了上去。
白天时姑获鸟不便现身跟踪,不过林霄还带来了周氏……这会儿周氏这个积年怨鬼就跟背后灵似的跟着那个年轻男人;唯一比较不方便的,就是魂体状态的周氏没法携带手机或定位工具,只能时不时从年轻男人坐的那辆滴滴车车顶冒出头来,免得跟在后面的罗小燕和林霄把人跟丢。
省城市区内到处都是限速,倒也不用担心两辆车的距离被拉得太远。
十来分钟后,年轻男人打的滴滴车开到了省城老城区东面、临近东郊的一处安置房小区。
罗小燕见滴滴车开始减速后就立即踩了刹车停靠在路边,坐在车里的两人,能清楚看到那个年轻男人在安置房小区前下了扯,手里拎着行李袋走进了小区侧门。
周氏也飘了下车,朝罗小燕的车看了一眼,跟年轻男人进了小区。
林霄从车窗里观察了下前方那个安置房小区的“气质”,扭头看向罗小燕。
罗小燕秒懂林霄的意思,开门下车在路边的便利店里买了包烟,又回车里关上车门,一脚油门把车开走。
十五分钟后,两人把与安置房小区的“气质”非常不协调的豪车停到了远处,又腿着走了回来……罗小燕还脱掉了品牌店买的外套、摘下了身上的首饰,连鞋子都换成了开车时才穿的平底小白鞋。
来到安置房小区附近,两人并没急着进去,在附近找了家生意冷清的面馆,坐下来边看手机边慢慢吃。
此时,那个回到家中的年轻男人跟他母亲说了会儿话、解释了下自己受伤的原因后,似乎回到了房间中,正咔咔地按着手机键盘,大约是在跟人发消息。
对某个特定的人持有的手机植入木马其实是件非常简单的事……正当青壮的年轻男人脏器受损住院,长夜漫漫,会拿手机干什么成年人都猜得到;罗小燕利用僵尸公众号定向对这人推送了几次擦边软文后就顺利地把木马植进了这家伙的手机里,跟儿戏一样容易。
当然,为避免打草惊蛇(毕竟现在的大部分手机软件都有反劫持功能),罗小燕并没有侵入年轻男人的手机软件,只是写了个简单的窥屏代码——虽然无法看到年轻男人手机里的软件信息和通讯录,但可以同步窥屏到他输入到手机里的文字信息:
【哥,啊个房子我真的不敢再去了嘞,你帮我跟王姐那边说一声么】
【啊点真的怪得很,我怀疑有哪样东西在作祟……】
【王姐喊我这段时间先不要过去啊边……她可能是觉得我要点水(背叛),我也是难讲(为难、百口莫辩)得很,我咋可能会做那种事情么,我根本就不是啊种人……】
【哥你帮我说几句好话么,你晓得我这个人嘞,哪个可能反水我都不可能反水……】
罗小燕皱眉道:“这帮人警惕性蛮强的么,这个马仔搞不好要着当成弃子了。”
林霄也是在皱眉看窥屏信息的,闻言一惊:“不会吧?这个马仔不是啥子都没交代过么?”
“这个马仔确实啥都没和警方说,但派出所的人调查过他的背景还有茶山路那座房子的业主,打草惊蛇了。”罗小燕摇头道,“这种只要给够钱啥活儿都肯干的小年轻,省城多得数不过来,我要是他背后的人,我也情愿换个底子干净、官方不会注意到的用。”
林霄顿时有些麻爪:“那咋办?”
娄家寨那边布置的监控一直没拍到来找两个守阵人的联系人,茶山路那座老房子的产权被挂靠到一个九十多岁、已经得了老年痴呆的老人身上,要是这个唯一的马仔也失去了作用……那线索可就断了。
罗小燕想了想,道:“这个马仔既然会想办法找人帮忙当说客,说明他舍不得断了这条财路,那就是说,他已经从‘金主’那边拿到了不少钱,而且是凭他自己的本事去走别的路子都赚不到的大钱。”
“但他并没有拿钱去挥霍、买车消费,估计是想存钱买房……会存钱买房子的人和有钱就拿去买车子装逼的人是两种人,前者是会做长期打算的那一类人,后者是及时享乐派。”说到这儿,罗小燕眼中有精光闪过,“有毅力在忽然暴富后能把钱存住不乱花的人,行动力应该都很强、而且不容易死心,他应该会想尽办法和‘金主’那边恢复信任,他动起来了,我们就有机会。”
林霄琢磨了下罗小燕的分析,深以为然地点头:“不错,咱们耐心点等一等,看他会怎么行动。”
安置房小区内,某栋居民楼中,连续发了半个小时的恳求信息都没把人说动帮他说好话的年轻男人明显暴躁起来,把手机往床上狠狠一扔,嘴巴里骂了几句“没义气”之类的话,烦躁地走出房间,到阳台上抽烟。
魂体状态的周氏已经把这个年轻男人家里这套不足五十平的小户型安置房转悠了好几遍,无聊得坐在年轻男人的母亲旁边看她锈十字绣鞋垫;见年轻男人从房间里出来,便起身进入他的房间内。
好歹也是活了一百多年的怨鬼,周氏魂体状态下虽然连电视遥控器都按不了,但也是可以稍微对物质位面进行干涉的……吹动纸张、抖动窗帘之类的“作祟”,她就可以办到。
在客厅阳台上一脸烦闷地抽烟的年轻男人,没多会儿就听到自己房间里传出窗帘沙沙作响的声音。
在客厅里锈鞋垫的老母亲扶了下老花眼镜,朝阳台上的儿子喊道:“你开窗了镁?关起么,风大得很。”
年轻男人没回话,疑惑地穿过客厅,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不记得自己有开过窗子。
进了房间,他果然看到窗帘被“吹”得飘起老高,连忙走过去关窗。
安置房小区一般建在郊区,周围没有太多高层建筑,要是住的楼层高一点,风就会很大……而这种安置房分配通常也是要看关系的,没得关系的人家,就算家里有老人也分不到低楼层;很不巧,年轻男人家里就是那种毫无关系的底层,给分在了十二楼的顶层。
撩起不住飞舞的窗帘,年轻男人伸向窗子的手僵在半空。
窗子是关死的,他人都站这么近了,也没感觉到风力。
“——操!”
年轻男人面色骤变,像是甩什么脏东西一样赶紧甩开手里拉扯着的窗帘,快速后退两步,撞到了自己的床。
他松开手后,那条装来遮光的薄窗帘,又跟抽疯似的抖动起来……
年轻男人呆了呆,翻身抓起床上的手机,大步冲出房间。
他老妈见他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奇怪地道:“你搞哪样,闯(撞)到鬼了哦?”
“鬼”这个字眼儿让本来就面色发白的年轻男人脸色更难看了,他嘴唇哆嗦了几下,终究没能和亲妈说出实话——他在茶山路那座老房子里面撞到的鬼,好像跟到他家里来了!
心念电转间,跑到客厅里的年轻男人回头把自己房间的门拉关上,硬着头皮朝客厅里的老人道:“老妈,我、我出去一趟,你不要进我的房间啊,我妹回家来了也不要让她进。”
交代完,不等老妈回话,年轻男人就冲向大门,拉开门冲向电梯。
费了不少力气“作祟”的周氏,悠悠哉哉地跟着年轻男人进了电梯。
周氏也看见年轻男人发出去求人说情的那些消息了,不用罗小燕跟她分析,这位积年怨鬼就能猜到这个马仔的处境……花钱让他办事的“王姐”,准备抛弃他了。
这可不行,小霄为了跟进这条线索元旦假都不过了、领着他们一帮子“人”来省城办事,周氏怎么能让小霄失望呢?
倒不如给他点“动力”……或者说,让他能以“自己被茶山路老房子里的鬼缠上了”这个理由去积极求人帮忙,这不就可以省掉不少时间了嘛~
第157章 灭口
第一百五十八章
年轻男人姓田, 全名叫田志高,上周末林霄让巴巴托斯帮忙把这人送进医院后,罗小燕就和那个隐约怀疑哪里有问题的市府路派出所刑侦队长一样, 调查过他的背景。
这个田志高是95后人,职中学历,毕业后被学校分配去电子厂, 忍受不了流水线上枯燥的工作提桶跑路后, 一直在社会上闲混……像他这样的人,旧时候要被称为“氓”或帮闲;现在嘛, 用官方一点的形容就是待业青年(无业游民)。
罗小燕根据已知结果逆推出来的分析并没有出错——在一部分老派人眼里游手好闲、进厂打工都呆不住的田志高, 确实是个有毅力、有行动力、有着属于他自己的坚持的人;当跑腿小弟干脏事臭事麻烦事获捞了不少横财的他,是一分钱都没有乱花,甚至没把钱放在自己或亲属的账户上,消费流水干干净净, 让警方都查不出任何异常。
也是因为这家伙把钱管得太死、太隐蔽, 罗小燕连这些横财被田志高藏在哪里都不晓得,自然也没法顺藤摸瓜去找那些横财的源头……只能把希望放在这家伙能活蹦乱跳出院后的行动轨迹上。
选这个笨路子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因为虽然林霄已经在洪师父住过的那座老房子里找到了野道士的照片, 但仍然无法根据照片找到人——这个老道士根本就没有登记在官方人口统计的档案里。
或者说, 这个老道士或许曾经也是在官方部门留存着身份档案的,但从某一年起,这老头在官方档案里的资料信息就停止了更新——整个省城,仍然在生的老年人最高龄的也只有九十多岁,根本没有一百多岁的人。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大部分老人的官方档案更新, 是因为要从政府那里领养老金、低保等政策福利,每半年就得审核一次;而这个野道士, 显然并不需要从政府那里领钱养老。
而出现在与野道士师徒三人合影中的那个中年女人,也是没有任何信息可查……约莫这人也是多年没有跟官方机构打交道、所以才找不到能匹配的外貌特征了。
至于那座老房子的产权业主,罗小燕也是做过一番努力的,比那位刑侦队长还努力,然后吧——找到了个定居省城乡下十几年、已经糊涂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高龄老人。
这老人的六十多岁的大儿子听说老人家在城里有房产,第一反应是把找上门去的罗小燕轰了出来……把罗小燕当骗子了。
调查到现在,目前来看,田志高确实是找到那个老道士马脚的唯一希望。
在小区外临街面馆里吃面的林霄和罗小燕也听到了田志高和他母亲的对话,两人对视一眼,立即起身出店。
“看来是周姐懒得拖拉,装神弄鬼把人吓出来了。”罗小燕道,“这家伙本来就急着取信‘金主’,应该会拿被鬼缠身这件事情当借口去找人求救。”
“就是不晓得雇他办事的人愿不愿意见他。”林霄有些担心。
罗小燕想了想,道:“应该会见的,至少也会安排可信的人来见他,比如田志高刚准备出院就打电话去报备的‘王姐’。田志高可是去那座老房子以后才撞到鬼的,他们那帮人肯定会担心缠上田志高的到底是不是老房子下面的鬼。”
林霄脚步一顿,震惊地道:“那周婶不就暴露了吗,老房子下面着水泥封在铁桶里头的都是男尸。”
世人受民间鬼故事和各种鬼片误导,总认为最凶的鬼都是女鬼,其实这是不符合实际的——就像好人坏人都不分性别,厉鬼猛鬼也没有性别之分。
旧时候的民间故事总是女鬼居多,实际上是因为那个年代的女人命运更为悲惨、比男人更容易横死惨死罢了……别的不提,新正国成立之前,华夏大地上产妇的死亡率就高达1.5%(民国时期统计过的数据),一千个孕妇里面就有十五人要死在生产前后;这种恐怖的死亡率要是同步到男人身上,那男人对于让女人怀孕这种事情可不见得就能有那么积极。
八棺阵需要八具含冤而死、怨恨滔天的尸体,考虑到野道士和幕后主使试验布置这个阴邪大阵的时代背景,大概率是当时男人更容易“得手”之故——上世纪九十年代正是务工潮鼎盛之时,大量乡镇男性进城务工,当时的社会治安和警方监控力度又不像现在这样完善,在外务工的外地男性悄无声息地这里消失几个、那里消失几个,还真不容易暴露。
罗小燕听到林霄的顾虑,也不由迟疑了下。
她以前跟高师父的时候没察觉过那个“师祖”有啥厉害的地方,是因为她从来没听高师父和他那个见过“师祖”的大徒弟说过野道士能看见鬼——总是对外扮高人的高师父,甚至还要借她的极阴体质来规避风险。
也正因如此,在发现林霄居然能看见鬼、祖孙俩都能对付鬼后,罗小燕就立马下定了决心抱大腿。
一直到马仔小周出现,罗小燕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高师父师徒带偏了——高师父这个高人确实有不少水份,但高师父也是真能做到把索命厉鬼转嫁到他人头上、甚至是完成换命数这种玄幻的操作的;而这个手底下好歹还有二把刀的本事、不是纯招摇撞骗的家伙,其实只跟野道士学了几年的艺。
野道士身边亲近的人到底能不能和林霄一样可以看到鬼魂状态的周氏,罗小燕心里也没底。
“要不……先把周姐叫回来?”罗小燕看了眼安置房小区大门方向,道,“想想咱们其实也没啥必要冒险的,反正田志高总是回家的,就算没周姐指引方向、咱们这趟把人跟丢了,他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林霄看了罗小燕一眼,还好,这朵黑心白莲虽然挺黑心的吧,好歹还会把自己人(鬼)当回事。
“周婶要叫回来,这趟也先不用跟了。”林霄道,“既然田志高是个重视家里人的人,那我们就在他家这里守株待兔,让他以为缠上他的鬼留在他家里不走了,他肯定会想办法把野道士的人带过来的。”
“对对对,是应该把人引过来,而不是我们跑到他们老巢去。”罗小燕点头赞同,“师父你不是说那座茶山路的老房子里头有很厉害的风水阵么,谁知道他们老巢搞了多少布置?咱们真没必要送上门。”
两人几句话把事儿定下来,便放慢脚步,装作散步一样往安置房小区门口走过去。
没多会儿,神色匆匆的田志高就从小区里大步跑出来了,站在小区门口一面看手机、一面朝大路一头张望,一看就是在等车。
两人慢悠悠走过小区门口、与站在马路牙子上等车的田志高错身而过时,林霄故意“哎唷”一声,装作脚滑,“噗通”一声摔倒在田志高脚边,左手不经意地往田志高脚上的运动鞋鞋帮子擦了过去。
田志高吓了一跳,回头见有个高中女生摔倒在他旁边,下意识伸手扶了扶:“没事吧,走路小心点么。”
“没事没事,脚崴了一下。”林霄略显狼狈地起身,借着拍灰动作,把薅回来的窃听器塞进袖子里。
以野道士那帮人的警惕和长久以来的隐蔽习性,不好说田志高心急之下急匆匆找过去的地方,会不会有检测窃听设备之类的装置……保险起见,这东西还是先收回来的好。
站起身时,林霄看了眼田志高旁边的周氏,用眼神示意周氏跟她们走。
周氏有些惊讶,犹豫了下,还是跟在了林霄身后。
两人一鬼沿着人行道走出去一段距离,林霄再回头看时,田志高已经坐上用软件叫来的滴滴车绝尘而去。
接下来,便是考验耐心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