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这种东西是离不开水的,修为再高深的水鬼也只能短暂上岸,水干前就得缩回水里头。
小区里的景观水池, 市民公园里的喷泉,体育馆里的游泳池……把能在地图上找到的、水鬼有可能藏身或是途经过的区域都走了一遍,祖孙俩仍然一无所获。
“奇怪了, 哪里都没得留下痕迹, 这个水鬼是怎么凭空出现的?”林霄挠头。
林奶奶皱眉思索了会儿,道:“我听我师父说过, 说是会养鬼的老辈人, 能把修为深的水鬼藏在水囊里随身携带……不过这种养鬼的法门解放前战乱的时候就失传了,按道理来说,现在应该没得人会才对。”
但凡鬼物,不管是飘荡在阳间还是去了阴间, 都要受制于阴间律法。
民国前的养鬼人, 饲养小鬼不光有各种门道讲究、咒语法门,还要精通阴律才养得成;而想要精通阴律, 就得先当十年以上的走无常……也就是阳间的活人阴差, 亦称走阴人。
旧社会谋生艰难, 无地农民想佃地主家的地种还要走人情讲关系,想学点什么手艺活的话更是要给师父当牛做马十几年,养鬼人好歹也是一门生计,还有人愿意耗个二三十年的光阴来学这门本事;但搁到现代的话……别说有没有人愿意去学了,在手机电脑各种娱乐方式的诱惑下,能做到几十年如一日埋头苦修、就为学门手艺糊口谋生的人, 还真没几个。
更别提养鬼的咒语法门老早在战乱时就失传了,就高师父那种活跃数省的“民间大师”, 也顶天就能把没灵智的怨鬼困在一个地方帮他害人而已。
林霄琢磨了下,摇头道:“二十年前还有人能在安阳布下这么大的困鬼法阵呢,也不一定就没有养鬼人了。陆俊名才二十多岁,他肯定不可能是养鬼人,但这个人心术不正,如果被关媛媛甩了这件事情就让他走了极端,那么他不择手段要报复关媛媛,不惜花大代价找养鬼人,也是说得过去的。”
停顿了下,林霄又补充道:“老太,陆俊名是着水鬼溺死的,你说这个会不会就是他借水鬼害人不成,自己反遭了反噬?”
始终不太相信现如今还有养鬼人的林奶奶,顿时就被林霄说服了。
养鬼人御使小鬼,讲究是非常大的;借鬼力行事,成事还罢,一旦事败,就得支付同等代价。
即使是在旧社会,学养鬼御鬼的人也没那么多,就是因为养鬼御鬼的风险实在太高。
“那这样的话——就很难办了啊。”林奶奶忧心忡忡,“有毅力有恒心去养鬼的人,必然是比鬼还要凶。”
再厉害的鬼怪,行为逻辑也老早就被老祖宗们归纳出来了,总能找到能针对的地方。
而人不同,人这种凶兽,是没有什么逻辑道理可以讲的。
“我倒是觉得,我们可以先从关媛媛这边找一下突破口。”林霄道,“前天晚上,陆俊名带着水鬼潜入女生宿舍楼,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陆俊名害人不成被反噬,这一点很重要。”
林奶奶眼睛一亮,眉眼顿时舒展开来:“哎呀,你老太我真的是年纪大了,硬是没想到这点,还是小霄霄你们年轻人脑子好使!”
于是巴巴托斯才刚迈着小猫腿溜溜达达赶到离仆人不到五百米远的距离时,林霄和她奶在路边上了公交车,“咻”一下奔着娄家寨去了。
巴巴托斯:“??”
娄家寨位于开发区西侧,娄家坡水库附近,这地儿算是郊区但并不偏僻,环城公交车和前往五里桥镇的中巴车都能开到寨子门口。
今天是周六,不少市民自驾来西郊游玩,娄家寨和娄家坡水库之间的露天停车场上停着不少私家车,里面还夹杂着好几辆外地来旅游的中巴车。
关家温泉山庄开了十几年了,本来就是本地人周末节假日游玩的目的地之一,在开通了网上售票渠道并花了点儿钱做推广后客源更广,生意挺不错。
林霄和她奶一路打听着找过来,就看到站在门口迎客的关媛媛。
林霄见过关媛媛在校内网上的证件照,晓得她是个大美女,不过见到本人还是受到了一波视觉冲击——相比起只有大头、只能看见五官的证件照,这姑娘的脸蛋加上身材一起出才叫王炸!
林奶奶也是头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这么亮眼的小姑娘,忍不住赞道:“哟,这漂亮得,跟刘小庆差不多了啊……嗯??”
夸赞到一半,林奶奶的脸色就变了,快步往前走了几步,瞪着眼睛使劲儿打量关媛媛。
关媛媛刚给一群来泡温泉的客人验了票、把客人请进门,扭头出来就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神色诡异地盯着自己看。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美而不自知,大美女肯定知道自己是大美女的,关媛媛就很清楚自己的外形有多鹤立鸡群,也已经习惯了别人惊叹赞赏的目光。
但这老人家显然不是在欣赏她长得漂亮……关媛媛给看得有点儿毛毛的,堆起笑脸主动招呼:“老太,你是来泡温泉的吗?”
“……不是。”林奶奶咽了口唾沫,老人家也晓得自己失态了,连忙笑着补救,“小姑娘你长得可真像刘小庆,我年轻时看过刘小庆的电影,你就跟从电影里走出来似的,可把我给惊着了。”
关媛媛给夸得不好意思,脸蛋儿都红了:“哪有老太讲的这么好,你老人家太看得起我了。”
林奶奶定定神,索性这会儿没客人进门,她便跟这姑娘多说几句话:“姑娘你们家是娄家寨本地人镁?这个温泉山庄开了好多年了哦?”
“是嘞,老太,我爸爸他们零几年的时候就打主意做生意,存钱修旅馆,到今年开得有十几年了。”关媛媛打小就帮忙家里生意,挺擅长跟人打交道的,哪怕林奶奶不是来住店泡温泉的她也挺客气。
“那算是老字号了么,难怪你家生意好,我今天是不得空,得空的话我也想来泡哈温泉。”林奶奶已经把状态调整过来,笑眯眯地打听起关家的情况,“说起来啊,我家有个侄孙女也是嫁到你们这边来的……”
林霄走上前来的时候,她奶已经坐在了关家温泉酒店大门口摆的塑料凳上,和关媛媛热热闹闹地拉起家常了。
这种随便遇到个人就能聊上家常、就能把别人家里情况打听个一清二楚的本事,似乎也是老年人的特长了……
跟关媛媛摆了会儿白,到下一波游客过来时,林奶奶适时中止攀谈,笑眯眯地辞行走人。
走离关家温泉山庄,林霄正准备问她奶看出了什么,林奶奶却摆摆手,只用眼神示意孙女跟她走。
祖孙俩一前一后出了娄家寨、来到寨门口公路上,林奶奶又抬脚下了公路,走进一条上山的小路。
娄家寨是建国后才有的寨子,选址在夹在几座山之间的平地上;原本整个寨子只有中心圈那一小团大,后头寨里人丁兴旺,寨子范围逐渐往四周扩散开来,就有不少人家把房子盖到了山上,像是关家十几年前建的新房子和用来做生意的山庄,就占了半边山坡。
林奶奶领着林霄往关家温泉山庄对面的小山上面爬,远离了公路、周围没得人了,老人家才凝重地压低了声音对孙女道:“我们两个都猜错了,小霄霄,那个水鬼恐怕不是姓陆的小伙引来的,是冲着姓关的这个漂亮小姑娘来的。”
林霄:“——哈?!”
林奶奶扭头面朝孙女,脸色无比严肃:“这个小姑娘是长得端正,偏偏她天庭有血光浓郁暗沉,眉心逼仄,耳垂薄颧骨浅,是命中带煞,要着英年早逝,早夭横死的面相。”
林霄:“——??”
“老太,你没看错??”林霄震惊万分。
林奶奶摇头:“我就是怕看错,才借着和她摆白看了几眼她的掌纹,她掌心的命线,是断的。”
林霄:“……(゜ロ゜)”
她奶很少一口咬定谁会在啥时候死,因为人的面相是会变的,相面也是有一定的不确定性的,命中注定早丧阳寿短的人,说不准一念之间做了啥大善事、积了啥大功德,就把命续上了。
“那……陆俊名就是自己作死,刚好在水鬼去找关媛媛索命的时候他给撞上去了?”林霄冷汗都下来了,“老太,这个算不算是陆俊名把关媛媛的劫难挡了?”
“这个姓关的小姑娘,天庭已经暗红得不行了,是大凶之兆,她现在还活着,说不准就是姓陆的小伙阴差阳错下刚好给她挡了一劫。”林奶奶再次神色凝重地摇头,“但她血光并没散,命里带的煞还没消,恐怕……还是活不过今年。”
林霄抬头看了眼对面那座山坡上,关家温泉旅馆的方向。
关媛媛这女孩儿确实是那种会让人一眼产生好感的人,人又大方、又不傲气,即使林霄其实还和她连话都没说过,也会觉得她这样的年轻姑娘早逝过于可惜。
“为啥会这样呢?”林霄忍不住道,“关媛媛才二十多岁,她能犯下多大的错,和一个水鬼结下这么大的仇怨?”
“你硬是没好好听我说话,我都和你说了么,这是命中带来的煞,不是她本人的缘故。”林奶奶瞪了孙女一眼,“要不我做啥子打听她家里情况、问她家里长辈!”
“哦哦。”林霄一拍头,“是她家里长辈作孽,因果结算到她身上来了?”
“不好说,要看哈他们家的风水才晓得。”林奶奶道。
说话间,两人爬到了半山腰。
林奶奶找了个视野比较好的地方站定,举目远眺对面山上的关家温泉山庄,拿手指隔空比划着测算了一下关家的门庭,又拿出罗盘来,搁上指针,仔细勘查起关家和寨子里的建筑格局、风水方位。
测算了好会儿,林奶奶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咋了老太,风水有问题?”
“——没得问题,都是正常嘞。”林奶奶的眉心都打结了,困惑地道,“关家门庭正,即便算不上积善人家也是清正之家;这个寨子的选址也周正,是兴旺宜居的好格局。”
“那……关媛媛为啥会命中带煞呢?”林霄不解。
林奶奶住在猫场乡时时常给人看坟地,但其实吧,晓说裙四尓二尓吾救依四七整理本文发布风水一道用于看坟地,着实有些大材小用了——祖坟埋哪,对于家族是否人丁兴旺、后人是否健康顺遂,影响还真没那么大。
风水和看坟地能绑这么紧,其实还是因为几千年传统带来的重视长辈身后事习俗的缘故。
而这种对白事的重视能形成传统惯性,说到底还是非常实际的现实问题——奉养老人再尽心别人也看不见,没人夸没人赞得不到实际好处还要受累;而对老人的白事大操大办就不一样了,别人是可以看见的,排场越大夸孝子的人就越多、名声就越好,还能顺带回收一轮家里面送出去的礼金。
别说以前了,就是现在这个年头,不少地区仍旧有重视白事超过重视老人生前养老的问题。
和看坟地这个附加功能剥离开来,风水的发挥空间才更大,例如结合山水地势观一地气运,虽然不能说可以准到啥啥都能看出来吧,但大致看出一户人家或是一个村寨的大体运势是福是祸、是凶是吉,还是可以做到的。
林奶奶没急着下结论,收起罗盘便领着孙女下山,在娄家寨周边绕着圈儿四处观望,看到底是哪里有阴煞气沉积,影响到了关家后人的命数。
走到娄家寨东侧、露天停车场旁边时,不住四下打量的林奶奶遥遥看见停车场另一头、隔着老远就能隐约看到粼粼水面的娄家坡水库,瞳孔忽然收缩。
“这边走!”
招呼一声孙女,林奶奶便跑进停车场,大步往水库方向奔去。
横穿停车场、又沿着村级公路走了几分钟,祖孙俩来到娄家坡水库、在堤坝上站定时,林奶奶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娄家坡水库离市区有段距离,水质清澈,水库边上有不少趁着节假日来钓鱼的市民,从娄家寨过来的这一侧防洪堤坝下方,还有几户自驾过来玩的人家在水泥平台上烧烤、游泳。
远处是连绵青山、茂密绿植,近处是钓鱼人和在水里欢快扑腾的熊孩子,林霄压根看不出这个水库有哪里不对,不住打量她奶。
林奶奶沉着脸环视了好几圈娄家坡水库,视线停留在水面中心处。
“老太,这个水库有啥问题?”林霄憋不住了,出声问道。
林奶奶摇摇头。
“……也没得问题?”林霄困惑。
“不是没得问题,是我看不出来。”林奶奶道,“我只看得出这个水库有问题,有要人命的大问题。”
下午一点,已经上了高速的罗小燕接到林霄的电话,又连忙找地方调头,开车返回安阳市。
走娄家寨的这一趟确认了水鬼大概率和陆俊名无关、跟关媛媛和娄家坡水库关系更大后,自然是不忙着去调查陆俊名了,先把娄家寨和娄家坡水库、以及关家的情况搞清楚更紧急。
罗小燕去网络上找线索,林霄这边则是找上了还挺可靠的本地都市传说万事通——顾白。
顾白也果然从来不会让人失望,接到林霄的“场外求助”电话便兴致勃勃地在电话那头叽叽呱呱上了:“娄家坡水库的闹鬼传闻?有的有的,你找我问算是问对人了小霄,这事儿换成一般人,绝对不会晓得!”
林霄也算是习惯顾白八卦起来时的开场白了,附和着往下问:“还真有啊?是啥子传闻?”
“我跟你说,很离谱的哦!”顾白亢奋地道,“我家叔叔是天蓝搜救队的,以前天蓝搜救队还没成立的时候他就是经常在咱们安阳参加公益活动的自愿者了,我家叔叔和我说过这个娄家坡水库的事!”
“两千年初时开发区不是刚开发么,那个时候城头没得啥子玩的,连水上乐园都没得,一到夏天,就有好多人去娄家坡水库游泳,每年都要淹死人,我叔叔和他们一帮自愿者就去水库上当义务救生员,每年都要捞好些呛水的人上来。”
“我读初一的时候和同学约起准备去娄家坡水库游泳,我叔叔晓得了,就不让我去,我不愿意听嘛,古到(坚持)要去,我叔叔没办法,就和我说他在娄家坡水库当了这么多年义务救生员,晓得那个水库有问题,还和我说不信的话等到看,今年水库头肯定还要着淹死一个人才能算。”
“我当时没信,没想到那一年的十二月份,都冷得没人去游泳了,娄家坡水库居然真的又淹死了一个人!”
“我就去缠我叔叔,问他为啥会晓得那一年还要淹死人,我叔叔着我缠得没办法了才和我讲,他们一起做义务救生员的人早就发现一个特别诡异的规律了,从两千年初起,娄家坡水库就固定每年要着淹死两个人!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夏天就会死两个,如果七月半(中元节)之前只淹死了一个人,那七月半之后,也必定会再走一个!”
第121章 娄家寨疑云
娄家坡水库是人工水库, 位于安阳市贯城河西段,建成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九十年代期间又扩建过一回、水库面积扩大了三分之二。
g省雨水充沛, 少有干旱,人工水库更多用于防涝;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发水灾时,当时贯城河中下游的北门老街、南马老街、老大十字等城区没有被淹, 扩建过的娄家坡水库居功甚伟。
到千禧年后安阳市开发新城区, 娄家坡水库又承担起为开发区提供城市用水的重任,为保护水源, 原本开在西郊的蜡染厂、造纸厂等污染较大的企业都被迁往北门外。
以上, 是罗小燕在网络上找到的、公开的娄家坡水库资料。
这座平平无奇的水库,如果不是林奶奶一口咬定有问题、如果不是顾白提供了只有自愿者救援组织才晓得的“内幕传闻”,真让人很难将其和诡异事件联系上。
“难不成追到学院宿舍楼里面去的那只水鬼,就是从娄家坡水库出来的?”罗小燕猜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