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有暴利的事禁是禁不住的,甚至有些当地官员也想分一杯羹,又怎么会断了这条生财之路,于是那些胆大的商人在赚得盆满钵满后,不仅没有收手,还愈发放开了手脚,在搭上鞑靼这条线后,更是成了鞑靼人的情报站,一些军事信息就这样泄露了出去,这也是为何鞑靼消息如此灵通的原因所在。
广盛昌在辽东有条参道生意,不仅和索伦部往来多年,跟鞑靼那边也有往来,但在赵老板死后,商号就落在了他的遗孀杨娘子手里。
当初李澈去谷园就是为了广盛昌在辽东的一脉参道,中秋之后去辽东也是为了此事。
事情确实办得妥帖,鞑靼从中尝到过甜头,对消息来源不疑有他,一心想着抢夺财物,攻占城池,却不料是中了瓮中捉鳖之计。
无论话说得多么在理,事情办得再利落,他在收到国公府的来信后,把事情交代给下头的人,自己赶回京师也是不争的事实。
战事当前,卫国公没工夫去计较,但闲下来了,怒气蹭蹭就上来了,直想拿鞭子抽他一顿,这不是鬼迷心窍是什么。他那媳妇儿更是不知所谓,她能有什么天大的事,难道比得上在前线牺牲的将士和百姓?!
卫国公此刻的怒火全是被接二连三地挑起来的。
今日卫国公回京师,不仅李澈前去迎接了,安庆侯府的大老爷和四老爷听到消息后,也赶了过去,借着卫国公府的势,四处巴结逢迎。
卫国公即使心中轻视,却也不怎么在意,但当孙公公奉了皇命到场,安庆侯府的两位老爷立马显露出那副谄媚嘴脸,不仅叫旁人瞧着鄙夷,连卫国公也跟着丢脸。
皇上身边的内侍,自然没人敢怠慢,但这样放到明面上去巴结一个太监,安庆侯府那帮人是连脸都不要了。
当初李澈的亲事是由季夫人和老太太挑选的,卫国公没有插手的意思,原先提过姚家,但姚大人回乡丁忧后,此事便不了了之。
老太太那会儿身体不好,一心盼着李澈能早日成亲生子,哪知选来选去竟选到安庆侯府去了,卫国公当时就有所迟疑,但既然老太太开口了,他也没有反对,如今看来,这是大大的不妥。
卫国公收敛怒气,深吸了口气道:“回去管好自己的媳妇儿,妻贤夫祸少,你的亲事还是太仓促了,当初便不该和安庆侯府结亲,这样的人家,这样的家风,如何养得出贤德女儿。”
李澈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平静地说道:“父亲这般说有失公允,时善自嫁入卫国公府以来,每日晨昏定省,对祖母和母亲敬爱有加,即使有不周全之处,也在用心去学,不能以偏概全。”
卫国公额头青筋直冒,“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她是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不成?”说他媳妇一句,难道还要为她分辩十句!既然如此贤德,满京师也没传出她一声贤名!
“就事论事而已。”
李澈不想在此事上跟父亲争辩,但这通火气确实牵扯不到她身上,他提前离开辽东,是他自己的意愿,可以说他处事欠妥,而今日之事,也是安庆侯府那边自作主张。
在卫国公眼里,萧时善那模样过于出挑,身边有这么个女人,又有个不省心的娘家,那简直就是个祸害。
当初怎么就挑上这家了,老太太年纪大了,偏好容貌鲜研的姑娘,可卫国公知道季夫人不是重容貌之人,正是因为季夫人和老太太都没意见,他才没有提过异议。
毕竟是多年夫妻,卫国公对季夫人的喜好还是有了解几分的,就像起先季夫人相中的姚若薇,这样才貌双全的姑娘才是她心中的儿媳人选,而萧时善站在那里,别人压根不会考虑她有没有才学。
卫国公哪里知道,不是季夫人的偏好变了,而是这个儿媳妇就不是她选的。
“父亲,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阿善也并无过错,倘若父亲觉得错了,我为当日的事情去领罚。”李澈道。
卫国公瞥了他一眼,沉声道:“你心里有数才好!”
夜色已深,凝光院里依旧亮着灯笼火烛。
萧时善趴在床上,让微云给她上药,腰腹部的青紫印子只剩下淡淡的痕迹,倒是不那么疼了,但这次月事走了之后,腹部总是时不时地抽痛一下。
她垫着软枕,一边上药一边留心着外间的动静,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李澈还没有回来。
既然他没说不回,萧时善就默认他回来,她咬着食指骨节,心里不太踏实,说不出具体为何,只是一种捉摸不定的感觉。
“姑娘,常嬷嬷找来的几个掌柜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见?”微云给萧时善慢慢揉着。
“过些天再说吧,眼看就要过年了,卫国公府这么多亲朋故旧,怕是一刻也不得闲。”萧时善歪在自己的胳膊上,捞起颈间的玉芙蓉,葱根似的手指挑着光艳夺目的玉芙蓉把玩。
两人说话间,外面传来丫鬟的请安声,萧时善坐起身来,拢起了衣衫,又披了件薄薄的白绫袄,想了想又脱下袄子缩进了床帐里。
窝在被子里等了好一会儿,等到她眼皮有点撑不住了,李澈才带着身清爽水汽进来。
萧时善咬了咬唇,没想好怎么开口询问,她能察觉到卫国公对她有些意见,仿佛是她做错了什么事,但加上这次,总共才见了卫国公两次,她也是一头雾水,难不成是嫌她衣着打扮不够得体?
可转念想想,这种事似乎也没必要去问,萧时善固然有心思细腻敏锐的一面,但不至于为了别人的一个眼神就挂在心上。大多时候她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更别谈放在心上了,但卫国公是她的公公,而且那样的眼神,让她觉得她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萧时善在心里宽慰自己,公公在府里待不久,与其考虑这个,还不如多想想怎么讨老太太和太太欢心。
虽说如此想着,但当李澈动作温柔地亲吻她的眉眼鼻尖时,她还是生出十分委屈的情绪。
因他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她也觉得自己愈发柔弱起来,不由得抬手轻轻环上他的脖颈。
李澈沿着她的眼睛鼻子轻轻地啄吻着,微凉的袖口滑过她的胸前,撩起一阵酥麻痒意。
萧时善如同漂浮在云端,晃晃悠悠,一会儿飘到这边,一会儿飘到那边,声音细细碎碎,仿佛在渴盼着他抚摸亲吻。
悠闲时间没过多久,她猛然睁开眼睛,从迷迷糊糊的状态里惊醒,低头看了一眼,脑子里嗡了一声,瞬间双颊绯红,脚趾紧紧蜷缩,嗓音发颤,“不是这样……”
李澈亲了下她的朱唇,好笑地道:“你知道是哪样?”
反正就不是这样,可惜她说话向来不管用,眼睁睁看着他低头亲了上去,萧时善手软脚软地倒在被子上,嗓子里发出一声轻吟,紧紧咬住唇,拉过被子把自己埋了起来。
只是眼睛看不到,感觉仿佛更加敏锐,一丁点细微声响都直往耳朵里钻,气得她蹬了他几脚,也不知道蹬到哪儿了,下一瞬他直接把她的脚抬到了肩上。
比耐性,她一向比不过他,在她的腰肢不自觉地摆动两下后,萧时善抓着被子,忍不住抽泣了一声,她这辈子都没脸见人了。
良久之后,萧时善从被子里剥了出来,李澈把她紧紧地箍在怀里,不留一丝缝隙地紧密相贴,他握着她的肩头,灼热气息喷洒在汗湿的颈间。
萧时善累得睁不开眼,清洗过后,闭眼就睡,哪还有心思想别的。
李澈搂着萧时善,低头吻了吻她的脸,相拥睡去。
第八十七章
昨日卫国公回了国公府, 按道理今早是要去呈芳堂请安的,萧时善起了个大早,记挂着要去请安。
冬日里天亮得晚, 屋子里的光线不太清晰,床帐一掩更是模糊不清,这种日子就该在床上安心睡觉,睡到日上三竿,阳光照到眼皮上了,这时再慢悠悠起床, 才可称作享受。
可叹她是小姐身子丫鬟命, 天不亮就得爬起来梳洗打扮,萧时善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像往日一样伸出胳膊去拉帐子。
屋里地龙烧得旺,萧时善抱着被子往床头蹭,明明困得睁不开眼, 还在努力地从被子里往外挣扎。
李澈被她这番动静弄醒,睁眼就看到一片光洁白皙的背,雪白的肌肤在昏暗的床帐内很是醒目, 一把乌发凌乱地垂在身后,人半趴在被子上, 显然是睡迷糊了。
他拉开帐子看了眼天色, 又转头来看她,伸手摁住那颗拱来拱去的脑袋,手从她的发顶滑落, 在她的肩头轻拍了两下。
萧时善抬手拨了拨, 摸到李澈的手后,脑子里清醒了几分, 她一下坐了起来,起身起得太快,头有点发晕,睁开眼睛时,眼前一片模糊。
她看不清,不代表别人也看不清,从李澈的角度看过去再清晰不过,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身前没有束缚的玉团儿都跟着跳动了两下。
大清早就有这种无边艳色直入眼底,无疑是在考验人的意志力,偏偏对方还毫无所觉。
萧时善揉着脑袋,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见李澈还没起身,想来时间还早,察觉到身上空荡荡的,她低头看了一眼,立马拉上被子,伸手往床上摸索起来。
这里摸摸,哪里翻翻,几乎把床上摸索一遍,就差往李澈身上去翻找了。
在她弯着腰往床尾找寻时,李澈从床边捞起一样东西递过去,出声道:“在找这个?”
萧时善红着脸,飞快地把他手里的肚兜抽了过来,用被子裹着身子道:“夫君醒了?今日要去呈芳堂请安,咱们是不是得早点过去。”
李澈阖着眼道:“太早了。”
若是梳洗打扮一番也不算早了,萧时善这会儿有点紧张,虽说不是头回见公婆,但那次不过是在前头敬个茶,如今她嫁过来这么久了,算不得新嫁娘了,那些新媳妇可以得到的宽容待遇,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蹭到。
她重新躺了回去,醒了之后可就再睡不着了,身子翻来覆去,总找不到舒服的位置。
李澈被她搅得没了睡意,鼻息间全是她身上的香味儿,他闭了闭眼,翻身压到她身上,光洁紧实的胸膛紧贴过去。
视线相触,萧时善立马闭上眼睛,赶忙说道:“我这就睡。”
李澈抚着她精致的下颌,“你睡你的。”
话音落下,他低头吻住了她的唇,萧时善被他亲得喘不上气,琢磨出他在床榻间大概要好说话些,心想自己不能白白受累,便撑着身子,攀住他的肩,嫣红的唇凑到他的耳畔道:“你得向着我点。”
李澈握着她的腰往上提了下,吻着她的颈子道:“怎么向着你?”
他肯定知道的,萧时善带点恼意地挠了他一把。
天光熹微,丫鬟们进来伺候梳洗。
平常穿衣打扮是极容易的事,今日萧时善却犯了难,不是瞧着这个太艳,就是看着那个浮夸,好不容易挑出件样式简单的衣裳,打量着又太素了些。
李澈瞧了她一会儿,放下手里的书卷,抬步走到她跟前,看了看衣柜里的衣裳,从里头挑了件银色缎面立领袄子,又拿了条妆花织金蓝缎裙给她,“去换上试试。”
萧时善看颜色还算素净,就去换上了这身衣裳,她拢着一把乌发走出来,在镜子前面照了照,用上等料子裁制的衣裳,谈不上多低调,但这般搭到一块,倒有种内敛的华贵。
这身衣着若是配上金镶玉或红宝石头面最是相宜,再华贵的头面也能压得住,若是发饰太过简单,反而凸显不出这身衣裳的贵气。
萧时善选了支金镶珠发簪和一对翡翠耳坠,其余随意簪了几样珠花,出门时在外面披了件银鼠皮的斗篷,尽管脸上没有施脂粉,也是白里透红的好气色。
卫国公没回府之前,萧时善几乎日日都来呈芳堂,对这里已是十分熟悉,但公公回府后,她便谨言慎行了许多。
如果说昨日她还不太确定公公是否对她有些不满,那么今日这一趟,萧时善非常确定,公公的确不太待见她。
这顿早饭吃得寂静无声,用过饭后,丫鬟上了热茶。
卫国公喝了口茶,看了眼萧时善道:“既然嫁入卫国公府,便应以贞静贤淑为要,从前学的那些不成体统的规矩,今后要统统改过来。”
“父亲。”李澈抬眸看去,昨晚已将此事说明,何必再拿出来单独提点。
卫国公瞪了他一眼,喊什么,说她什么了!这些话本不应该他这个做公公的来说,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如今不让她知道规矩轻重,今后难道他还要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不成。
萧时善微微一怔,脸上火辣辣的,她站起身低头道:“是,儿媳谨记在心。”
待两人离开后,卫国公深吸一口气,对季夫人道:“你瞧他现在成什么样子了,我不在府里,你和老太太就是这样纵着他的?”
这话有点慈母多败儿的意思,兴许老太太有宠溺孙儿的心,但季夫人从来都是严母,想要达到她的要求可不是那么容易。
“还有他那个媳妇儿。”卫国公顿了顿,眉头紧皱,“性情如何暂且不论,娘家实在不是省心的,安庆侯府早晚都是个大麻烦。”当初给他娶妻不要求门第多高,只要家世清白,品性贤良就好,可就这点要求,竟也没做到。
季夫人淡淡道:“老爷就没想过是他想要的?”言外之意是这是你儿子相中的,她当初也不是很满意,如今她是想开了,只要他不嫌麻烦就成。
“荒唐!”卫国公一直以为是季夫人和老太太相中的人,至少这姑娘有可圈可点的地方,才能叫季夫人和老太太挑中,万万没想到还有这层原由,说他是鬼迷心窍,半点不冤枉他。
“他向来主意大。”季夫人起身去练字,看到案上摆着的歙砚,眉头微挑,她说前些天怎么突然给她送了副上品笔墨纸砚,还当他是一片孝心,合着是怕他媳妇受气,这儿子也不知道是给谁养的。
从腊月二十四祭灶之后,府里上上下下就忙得脚不沾地,都在为过年做准备。
萧时善虽然没留在呈芳堂,但自己也没闲着,她把凝光院好好收整了一番,指挥着仆婢挂灯笼,挂福神,过年嘛,总得有点年味,冷冷清清可不像话。
把屋里的摆件都换上新的,萧时善又叫了常嬷嬷等人来做了小灯笼等喜庆之物,等李澈从前院回来,凝光院已经是大变样了。
萧时善拿剪刀剪了窗花,剪的是喜鹊登梅,站在梅枝上的喜鹊被她剪得活灵活现,她挑了点浆糊,轻轻地粘在了窗户上。
回头时,才看到李澈站在软帘旁看她,不知瞧了多久了,萧时善问道:“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没什么事就早些回来了。”李澈从院子里一路走来,瞧着焕然一新的布置,就知道她是一点没闲着。
萧时善心想怎么可能没什么事,今日都已经腊月二十九了,明天还要祭祖,府里一堆事要忙呢。
李澈去看她剪的窗花,颇有几分意趣。
萧时善收了收小几上的杂物,指着两盆水仙花道:“今下午太太让人送来了两盆水仙,程姑姑说是太太亲手刻的,我瞧着是要比别人养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