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
他将嫁衣塞给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笑道:
“你看我真傻,这些东西用不到了,都丢了吧。”
说完陆清河转身离去,往城门走,像是一副要徒步走回燕北去一样。
杨竖回头愤愤的看了眼乾州衙门,小跑跟上他,“公子慢些,我去驾车来。”
但是他去了很久,不仅去驾车,还去了当铺。出来时候提了一兜子的银子,随后又走回了衙门,咚咚的拍门。手劲蛮横,像是要将那两扇门板给差了一样。
差役被吵的没好脸色,怒气冲冲的来开门。开了条缝,瞧是他,立刻又唤了一副嘴脸。
“哟,是杨爷。”
“叫银铃出来!”
正巧那姑娘现在就在门房里,坐在地上哭了一宿,眼睛肿得跟大眼蛙一样。差役去禀告,她还有些懵,什么都没想就出来了。站在门内,殷切的往他身后看。
杨竖没好气的哼了声,扔了袋银子砸过去。
“这是我家公子给你的,陆府的侍妾也是这份月例。你身子干净,又得他欢心,多赏你了一份!”
说完是头也不回的离去,留下风中凌乱的银铃和小差役。
她从陆夫人跌份到侍妾了,可笑,真真是可笑!
抱着那袋沉甸甸的银子,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
小差役担心喊她,“姑,姑娘,没事吧?”
“没事,我才没有事呢!是我睡了他,我还踹了他,他还要拿银子感谢我,我才不亏呢!”
她又哭又笑,大声嚷嚷着,瞧着小差役一愣一愣的。心口却被怀里的婚书烫伤,是被人撕成了碎片,石雷捡起偷偷一片一片的粘好还给她的。
城门外,杨竖驾车接上陆清河。伤神又淋雨,他一下烧了起来,迷迷糊糊的念着。回城不让,离开也不让。闹了半响,马车一直在水井下的老松旁打转。
“杨……杨竖,你进来。”
他喊着杨竖进车去,自己却又已经掀开了帘子,钻出半个脑袋来。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个香囊,倒出来是把如意钥匙。
“帮我把这个送给她,告诉她,我很爱很爱她。可是我们有缘无份了,祝她和何玉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儿孙满堂,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夫妻恩爱……”
“公子,她不值得,不值得。您躺下好好休息,睡一觉就好了,属下带您回燕北去。”
“不,她值得,她值得。是我不够好,我配不上她。这是我给她和何玉的贺礼,你去替我送给她。我怕我们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快去快去!”
他奋力推着杨竖有些着急,像是那两个已经在拜堂成亲,自己就要赶不上了一样。
“好好,公子听话,属下马上就去,马上就去!”
可那把钥匙是陆清河为自己和那姑娘置下,成亲用的宅子。里面贴满了他亲手剪的喜字,挂的灯笼。整整三天,他锁在里面自己一个人忙活。只为给她一个家,让她不要觉得孤单,无枝可依。
杨竖接过钥匙就藏进了袖子里,哄着他进车去休息,才策马离开,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陆清河离开了,吵吵了好几日的衙门终于是安静了下来。银铃说是撂了挑子,可衙门里没人,差使还是报到了她面前。春耕、织造、水利工事一样一样都丢不开,暮春立夏一至,时安押解巴东也回京复命了。在这之前,吏部的任书到了,正式任命她为乾州县官,主持政务。
她努力了很久的事情终于是有了回报,接到任书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何玉。
“何大哥,有朝廷的任命,我是不是就可以去京城看我爹爹了。”
何玉笑她傻,“成了朝廷命官,无诏不得京,否则就是擅离职守,要被吏部问责的。”
“可,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去?我好几年没见过我爹爹了,他一封信也不给我写。”
她欢喜的脸色瞬间就落寞了。
何玉推着轮椅上前来,拉住了她的手,“你,你爹爹就在乾州,我带你去看他好吗?”
啊?在乾州?
她错愕不已,不敢相信。
可是驾车出城,越走越偏,驶入竹林深处,野草张扬的坟堆隐于其中。
“你爹爹他,他早就随你师父去了。”
何玉撇眼往帘子外看,风动竹林沙沙作响,拉着那姑娘的手也愈发的冰凉。
“你说什么,怎么会?陆大人跟我说,我爹爹好好的,被苏家接回京城了呢。他才没有呢!”
马车猝然停下,外面响起石雷的声音,“何侍卫到了。”
嘴硬着不信的人,眼泪一下就掉了出来。
马车停的很近,掀开帘子就看见那块矗立的石碑,遍布青苔。上面的字迹瘦劲清峻,她一眼就认出来是谁的字了。
“他骗我!我爹爹明明身体很好的,一点病都没有,他怎么会死了!”
“你师父离世那夜,在义庄伤心过度,肝脾破裂出血,差役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那时你痛失双亲,怕你承受不住,我们只能瞒着你。”
“可是,可是”
她哽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跳下车跑到坟前,扑簌簌的掉眼泪。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都噎在嗓子里,被林风一吹就带走了。
何玉扒这门板撑起上半身,唤道:“石雷,扶我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