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去找我舅舅,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很熟悉,就走过来听了一下,我不是有意偷听你跟樊老师的谈话的。”
“如果我是你,就光明正大地走进去听,偷听?用得着吗?”
“啊?”
黄芷陶搞不清他说这话是什么逻辑,明明这是他跟樊老师的事。
林跃说道:“你想啊,你愿意我报哪所大学,我一定会认真考虑的。”
这话听着……也就是说,她能影响他对大学的选择了?能起到这种作用,对他而言肯定是非常亲密,非常重要的人了。
黄芷陶咬了一下嘴唇,心里跟灌了蜜一样,
“这事儿你也没问我啊。”
“其实我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校长要我尽量早点回来,我还以为有什么急事呢,结果是北体的程副校长要见我,你说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试想你跟人求婚,总要把感情和气氛铺垫到位吧,这样搞,整的大家都尴尬。”
“我倒觉得黄校长和樊老师的做法也能理解。”
黄芷陶认真地想了想,林跃去年在举重世界杯比赛中得奖,今年又入选国家队,明年的东京奥运会拿金牌希望很大,要是一切顺利,那他们就是奥运冠军的老师、伯乐、引路人,这可比林跃去考清华北大复旦什么的强多了,春风中学每年考上名校的学生不少,但是有什么用?除非这些学生里的人成为大官、大富豪,方才能够对他们带来好处,名校毕业生那么多,又有几个能成为大官、大富豪的?就算成为大官、大富豪,也得一二十年后了吧,那时他们早就退休了,有啥意思?实际情况就是优秀毕业生大多数情况对中学时期的母校没有积极影响,就连逢年过节拎两瓶好酒去看看老师的学生都不多。
出了一个奥运冠军就不一样了,其给学校带来的好处是立竿见影的------黄校长能捞到一些政治资本,樊勇可以逢人吹嘘,就连春风中学都跟着沾光,毕竟奥运冠军是全世界公认的名人,国际影响力比国内那些演员歌手什么的大多了。
林跃冲她笑笑,转移话题道:“你在微信上问了我那么多次几时回来,不会就是为了帮黄凯钧和樊勇做说客吧?”
她当然不是为了说这个,但是现在学校内,隔墙有耳,氛围也不对,总之很不合适。
“咱们能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吗?”
“聊什么?”
“聊……”
她面露迟疑。
林跃假做不知:“不会是想聊我跟小梦的事吧,换一天行不行?”
他拍拍书包里的文考证:“我这刚刚忙完艺考的事,饭都没吃就被黄校长召了回来,还被樊勇一通埋怨,任何有可能引起不快的事情咱们今天一概不谈,接下来的时间好好庆祝一下我拿到29家高校的文考证成吗?反正我这次回来到高考结束都不走了,有大把时间陪你。”
黄芷陶冲到嗓子眼儿的话又给他闷了回去,想想以前聊小梦的事的时候他有多为难,又听说他不走了,还承诺会挤出时间陪她,纠结一阵后选择了妥协。
“好,今天不说那些扫兴的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可能是受了乔英子的影响吧,忽然觉得在跟喜欢的人相处这件事上,今朝有酒今朝醉,快乐地过好当下比未雨绸缪,规划未来更有意义。
“走,跟我来。”
林跃把书包往身后一背,拉着她的手离开办公楼,不过没有去教学楼上课,正相反,朝北边实验楼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
“翘过课没有?”
黄芷陶摇摇头。
“今天我就带你翘一回。”
“啊?”
“啊什么啊,做了十几年好学生,当一天坏学生怎么了,再给你几年时间,想体验一下这个的机会都没有了,有些事情,过了那个年龄段,没了那个想永远在一起的人,再美好也失去了它该有的意义。”
“嗯。”
黄芷陶点了点头,索性把学习的事抛在脑后,啥也不想跟着他往校园一角跑。
十分钟后。
他翻墙而过,看着骑在墙头,上不去也下不来,又担心被老师看到一脸苦相的班花大笑不止。
“林跃,你还有脸笑!你不是说很矮吗?一翻就过?这么高,我……我可不敢跳。”
“来,你跳就是了,我在下面接着你。”
他把书包放到一边,走到黄芷陶骑坐的地方,敞开怀抱,一脸鼓励。
“我……我怕。”
“怕我摔了你?既然这样,那你就在上面呆着吧,我可要走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要走。
黄芷陶急了:“你……你……给我回来。”
她刚才在里面也是给林跃推上墙头的,这边不敢跳,那边自然也不敢跳,他真要丢下她走掉,那乐子可就大了。
“那你跳还是不跳?”
林跃走了回来。
黄芷陶连续做了三个深呼吸,哆哆嗦嗦地挪了挪身子,紧闭双眼往下一跃。
“啊……”
极力压抑的喊声回荡在学校后面串起好几个老破小居民区的长巷里。
黄芷陶感觉身下一紧,然后是一股向上的托力,再往后是可以近距离接触的温暖又宽厚的胸膛,以及手臂内侧硬邦邦的肌肉。
果然不愧是举重运动员,即便隔着一层衣物,也能感受到他体内的爆发力。
黄芷陶的脸微微发烫,有些心猿意马,想着就这么赖一阵子也是不错的,想想刚才骑墙难下的苦痛经历还挺值得。
她这儿心思不纯,林跃却不解风情地把人一放,握住细嫩的手腕就跑,她被晃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扭脸看到学校西门的栅栏后面多了一个穿保安制服的人,然后想起林跃在翻墙前曾对电线杆上的摄像头做过竖中指的动作。
怪不得他这么着急离开……
一来离得太远,二来居民区的环境比较复杂,发现二人行径的保安并没有追上来。
“你拿这么多文考证要干什么?不会真的要用来集邮吧?”
“不行么?”
“这爱好……还真是够怪的。”
“……”
……
鲜艳的画面在屏幕闪烁,扬声器里发出各种夸张的声音,斜对面两名十几岁的少年在玩格斗游戏,气温明明不高,却都是满头大汗,把按键拍出一层油光,黄芷陶看看手里的硬币,又看看周围的游戏机。
捕鱼大作战。
卡丁车竞速。
跳舞机。
赛艇。
敲太鼓。
打地鼠。
……
虽然这些看起来比格斗区的街机容易多了,但是对于她这种第一次进电玩城的人来讲,还是有不少难度的。
进来二十分钟了,她就玩了几回抓娃娃,说来也怪,林跃玩这个一抓就中,现在背包里塞得满满当当,什么流氓兔,青蛙王子,宝宝熊,米老鼠……总之全给她了。
可是到了她这儿,嗯,她觉得老板应该最喜欢她这样的玩家了。
“惯性……惯性……”
林跃说要靠惯性给娃娃一个横向的力,不然正经抓只能是给奸商送钱,可是她就是不开窍,币没少投,张一次没开。
“还没抓到啊?”
这时他拿着一对包着糯米纸的糖葫芦走过来。
“没有。”
她一脸的不开心,明明林跃已经把诀窍教给她了,可成绩就是没有。
“瞧你这一脸不开心的样子,还没学会?”
林跃把装糖葫芦的纸袋放到不碍事的地方,从后面抓住黄芷陶的左右手放到腰杆和按钮上。
这个动作……
她的注意力都放在紧贴后背的男生身上,半边身子都软了,哪里还有心思去记住要领,只觉两只手一紧一松,对面的铁爪便将一个白雪公主的玩偶甩进了左边的孔里。
之前抓到娃娃,她都会在旁边拍手叫好,这次一句话不吭,如果从后面看去,会发现她的耳根微微发红。
以前虽然也有拉手,挽胳膊的举止,可是像现在这么亲昵的姿势是从来没有过的。
“黄芷陶?!”
就在两人郎情妾意,一切尽在不言之际,一道怒冲冲的喊话吸引了两个人的目光,一并的还有身后机位上玩摩托的外卖小哥。
黄芷陶扭头一瞧,季杨杨穿着一件美津浓的加厚卫衣一脸盛怒看着他们。
没想到逃课出来打电玩会被前男友撞个正着儿,她有点尴尬,有点慌,下意识要从林跃怀里挣脱出来,谁想身后男生完全不配合,牢牢地握住她的手不放,嘴角噙着一丝嘲弄看过去。
“这不是季杨杨同学吗?好巧。”
林跃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顿时点了炮仗。
季杨杨在深圳干了一个多月日结,确实吃了不少苦,但这并没有让他认识到父母的不易,自己的幸运,虽然桀骜少了一些,人却越来越偏激。
假设方一凡看到这一幕,最多恨得牙痒痒,背地里搞小动作,季杨杨不一样,他更要脸一些,虽说两人已经分手,黄芷陶跟谁在一起是她的自由,可是之前提醒过她,林跃跟乔英子是男女朋友,还上了床,现在干的这事儿算什么?脚踏两只船吗?
“黄芷陶,你是不是傻?把我跟你说的话当耳旁风了是吗?就这么个脚踏两只船的家伙……”季杨杨忽然顿了一下,因为林跃挑衅式地揽着黄芷陶,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关键是她没有反抗,更没有躲。
“黄芷陶,你不是傻,你是贱!”
“贱”字入耳,黄芷陶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她找林跃就是想知道他跟乔英子关系的,结果见面聊了两句就做下今天不谈扫兴的事的约定,然后翘课来到电玩城,寻思玩一会儿再去看电影,接着是共进晚餐,再到长椿街地铁站和央音的学生们pk一下演奏技巧,结果这些听起来很美好的事情才开了个头就被季杨杨打断,还被骂是贱人,她能开心才怪。
林跃说道:“好吧,就算你说的对,那她甩了你,明知道我是脚踏两只船的人还要跟着我,这说明什么?你这个前男友low到她宁愿选一个脚踏两只船的男人,也不愿意跟你重修旧好,说她贱,那你呢?大抵只有‘垃圾’这个词才能形容了吧。”
几个围观者在后面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通过双方火药味十足的对话,大体搞清了三个人的恩怨情仇,穿卫衣的男生是女方的前男友,穿校服的男生有女朋友,结果女方明知道穿校服的男生有女朋友,还甩了前者选择后者,这么狗血的关系还真是有趣得紧。
“姓林的,你再给我说一遍。”
“你是垃圾。”
季杨杨恼羞成怒,搬起捕鱼大作战游戏机台旁边的凳子朝林跃挥过去。
他最受不了这个称呼,因为在三和干日结的那些天,从雇人的包工头到马路边米粉店的老板娘,看他们这些做日结的人的眼神就像是在说“一群垃圾”,所以林跃的话深深地刺痛了他。
“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
看客纷纷后退,生怕自己遭了无妄之灾。
林跃拉着黄芷陶的手往旁边一闪,避过挟风而至的木凳,伸出脚去轻轻一带,季杨杨下盘不稳一个趔趄,木凳重重地砸在对面的娃娃机上,把玻璃砸个粉碎,又激起一阵叫声。
他并没有住手,继续挥舞木凳追打,搞得电玩城里一片混乱,而服务台的工作人员开始打电话报警。
嘭~
嘭~
啪~
哗~
一块屏幕碎了。
粘在赛车舱顶的装饰手办掉落在地。
捕鱼大作战的摇杆毁了。
在造成一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破坏后,季杨杨被商场的保安制服,林跃也不再带着黄芷陶“四处躲避”。
在警察来到之前,季杨杨被请到保安室喝茶,作为受害者和知情者,林跃二人被商场方面要求协助调查。
十五分钟后。
黄芷陶以上厕所为由拉着林跃进了少有人走的楼梯间。
“2月开学没多久,季杨杨告诉我一个消息,他说你和乔英子不仅确立关系,还同居了,要我离你远一点,我想你亲口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然而这一个多月来你在外奔波,参加各高校的艺考,我觉得这种事电话里说不清,便一直等一直等,终于等到校考结束,其实我去办公楼就是为了找你求证这件事的,不过你说得对,今天刚回来就谈这些沉重的话题不好,我想等明天或者后天再跟你摊牌,我很害怕,害怕失去你……可是季杨杨……”
说到这里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林跃知道她想说什么,本来是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开心快乐地过一天二人世界的,没想到会在电玩城遇到季杨杨,这位前男友不留情面地拆穿了她的伪装,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事到如今,他们还能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之前的约会吗?
很明显,不能。
“没错,我有答应乔英子做她的男朋友。”林跃在楼梯的第一阶坐下,拿出一支烟含在嘴里,但是并没有点燃,只是轻轻叼着:“其实我报了那么多所艺校,拿了许多文考证,除了想要证明自己,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逃避,逃避小梦,逃避乔英子,还有你……”
黄芷陶听他没有否认和乔英子的关系,很沮丧,很失望,但是看着他颓然无助的样子又十分心疼,想想也是,林跃突然和乔英子确立关系,她这边难以接受,小梦那边呢,也肯定不会风平浪静。
选择逃避,确实符合他在感情这方面优柔寡断的人设。
林跃继续说道:“当时那种情况,如果我不这么做,万一乔英子从天台一跃而下……是,我恨乔卫东害死了我的父亲,跟宋茜也结了大仇,之前还曾打过乔英子,可是要眼睁睁看着她自杀,是无论如何狠不下心的,于是就想用这样的关系稳住她。”
黄芷陶说道:“既然只是稳住她,那你为什么要跟她那个?还……还同居?”
林跃犹豫一阵,站起来说道:“为了不至于刺激到她,再出现寻短见的行为,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在这件事上,她偏执地认为只有这么做我才是真的接受她,而非权宜之计,更想通过这样的操作让乔卫东和宋茜同现实妥协,不再想方设法阻碍我跟她的交往。”
果然,跟她想的一模一样。
黄芷陶很激动,变得有些语无伦次:“这个乔英子……还真是心思缜密,你,她想要,亲情也想要,呵呵,呵呵,知道么,她正是利用了你的同情心,用苦肉计把你逼上梁山,后来居上战胜我跟小梦,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她是可怜的,是不幸的,生活在一个父亲出轨,母亲有着极度控制欲的家庭,现在我明白了,乔英子人畜无害的外衣下包藏着一颗精于算计的心。”
“是这样么?”
“怎么不是这样?”黄芷陶突然一把抱住他:“跟她分手吧,哪怕你最后选择小梦,我也不想看到你被她用这样的卑劣手段挟持。”
“陶子,我想……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乔英子真有你说得这么不堪吗?”
她抬起头来,从下往上仰望他的侧脸:“相信我,我比你更了解她。”
林跃把她推开一些,拉开书包拉链,取出放银行卡的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递过去。
“什么东西?”
黄芷陶问了一句。
他又把折叠纸往前送了送:“你看下就知道了。”
黄芷陶把纸展开定睛一瞧,发现那是一张医院的诊断证明,患者姓名是乔英子,中间的空白处有医生的诊断依据,给出的结论是忧郁症。
林跃说道:“医生说她现在的情况不能再受刺激,不然的话很可能会和上次一样。”
黄芷陶知道这里的“上次”指的是乔英子跳楼的事。
“所以……唉……”
“诊断结果并不能说明什么,重要的是你喜欢她吗?”
林跃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喜或不喜欢又有什么用呢?起码她在父母之间选择了我,还有女孩子最宝贵的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的付出,总想着能逃一天是一天,能拖一天是一天,就像你在微信上一直追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对于这场谈话,我其实是有预感的,所以我很自私地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想着有你在身边一起庆祝校考顺利,我们能像恋人一样打游戏、看电影、唱歌、吃饭,会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我的计划很好,但就像那句话说的,计划永远比不上变化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