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自金玉锦绣堆里生出的皇太子殿下从来就不是什么仁慈宽厚之辈,老刘家皇帝所惯有的薄情与寡义虽然在刘据身上表现得并不明显。可是从矫诏与起兵那一日开始,有那么一瞬间,这位皇太子殿下同样是奔着叫君父退休而去的。
老皇帝的威严与高压或可以忍受,可是当扶苏的旧事将要重演,那么留给刘据及东宫一系的便只有你死我活。
只是很可惜,刘据失败了。
不仅失败,还狼狈逃亡,流亡在外。
等待着头顶的利剑落下,最后时刻的来临。
然而这样的一场雨......
那轮红月仍然高悬在夜空之中,并未曾被隐去。长安城内,临时被设置的、负责关押两位皇曾孙的牢狱之内,江辞瞠目结舌,良久,方才找回理智与言语,在内心深处开口,对着系统道:
【天上下红雨,那么现在,我可以相信那些诡异对我和便宜老哥,是友好的了吗?】
江辞说出这样的话语并非是无的放矢,实则在此之前,在整个狱所尖叫发出丙吉等到来之前。有狱卒偷偷摸摸的潜入到此间,手中端着米糊,光明正大且不做遮掩的将药粉洒下,想要灌入到江辞及便宜老哥刘病已的喉中。
只是随着那狱卒一点点的走进而江辞及便宜老哥虽然目睹,却没有半点办法做出反抗之际,有诡异的歌谣响起。
于是那一瞬间,整个狱所恍若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不可言说不可名状,有什么东西似乎因此而降临。
阴影与黑暗在那狱卒的身后延伸,张牙舞爪,直至狱卒将要将碗口抵在便宜老哥唇边的那一刻。
江辞的眼被遮蔽。
那碗被摔落在地面。
令人牙酸的、恍若是野兽咀嚼食物的声音响起。
等到视觉恢复,那狱卒早已经不见踪影,再没有任何的痕迹。
停滞的时间似乎由此而恢复到正常。
丙吉等带着人闯入。
在做出安排与吩咐,并且打量过周遭的环境之后,这位自地方被征召而来的官员当机立断,为江辞和便宜老哥换了一个更好的、更加舒适的牢房。并且使人打起精神,严加守卫。
那诡异与莫名的力量并没有再出现。
只是江辞清楚,那东西并没有离去。而是一直在注视着这里,等待着再出现。
不可名状不可言说,这样的生物,对于自己以及那便宜老哥会是友好的吗?
江辞心中其实并没有那个答案。
只是于系统那明显的、你仿佛是在逗我的目光之下,江辞的语气间却好似是带了几分跃跃欲试。
“我劝你最好打消这样的想法,宿主。”
系统目光幽幽,语气同样是幽幽。
“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混乱邪恶阵营的生物与生灵,同你共情。”
“就这,你还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还有,克总之所以是克总,便在于其本身不管对你是善意还是恶意,你都将在接触到的第一瞬间被污染,陷入到混乱与疯狂。”
系统苦口婆心,似乎是要江辞明白,并不是所有的未知或者已知的生物,都如同自己这般好说话。
便如同丞相刘屈牦的府邸门口,于冠军侯的目光之下,正在向着李广利及刘屈牦这对儿女亲家而来的任安。
扭曲,阴暗,嘶吼,贴地爬行......
在李广利及刘屈牦惊骇欲绝的目光之下,那个似乎是经由任安异化而成的怪物正在一点点的向着自己贴近,张开了长满了獠牙的嘴,对着自己咬下。
有雨滴落在眼角,恍若泪珠。
是血红色的,仿佛是泛着腥臭与粘稠的雨。
于是在那瞬间,在刘屈牦的脑海中模模糊糊的闪现过念头。却是这位于卫太子与老皇帝的争斗中,选择袖手旁观的任少卿,终究是被迫做出了选择吗?
然后刘屈牦忽然便想到,做为汉室宗亲,做为老皇帝亲自所任命的丞相。他本可以在这天家的父子之间充当沟通的桥梁,使事情的发展不至于到达如此地步,而不是掺和进立储这些破事上的。
刘屈牦的目光望进了霍去病的眼。
那一双黑黝黝的,足以将所有的光芒吞没和敛去的眼。
刘屈牦已经无法再发出言语,更无法做出任何的思考。
因为他的喉咙口已经被咬断,属于他的生命力已经消逝。
同样失去生命与意识的还有李广利。
这位做着更进一步美梦的汉武朝外戚,倾国倾城的李夫人的兄长,并没有等到外甥昌邑王被立为太子,甚至是登上皇位的那一日。
当然,这其实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便如同那死前以袖遮面,至死不愿意再见到武帝,只希望保持在武帝心中最美好、最漂亮的形象,使其看在自己的情意上,善待自己家族的李夫人。
于李夫人死后,李夫人的家族......
薄情寡义如汉世宗孝武皇帝刘彻,又岂会因区区一个女子,而将手中的屠刀放下。
李夫人不曾见到自己死前费心所想要保全的家族的覆灭。而这时候被吞噬的李广利,似乎同样避免了日后出征的过程中叫武帝将妻儿囚禁,最终投降匈奴,却又被匈奴杀死以祭祀神灵的命运。
直至这空荡荡的长街之上,丞相刘屈牦的府邸之前,李广利及刘屈牦这对儿女亲家的皮肉与骨骼等俱皆是被那任安所化的怪物吞噬。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冠军侯方才一扯缰绳,掉转马头,向着那黑暗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