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师兄从生死门出来后,就很少来论剑台来指导弟子,大多数时间都在兀自修炼。他很难说出这种变化是好还是坏, 可他却觉得这样的路师兄, 并不开心。
“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何须分什么时候?既然上了沧剑山,握住手中剑, 自然不是让你们来玩乐的。”
路剑离的视线落在这些弟子身上, 他们当中有不少还是生面孔。前不久沧剑山举行开山大典,新收了不少弟子来, 不乏有门阀世家送来的天赋出众者。
可沧剑山,最不缺少的就是天才。
前有师尊和楼师伯珠玉在前, 其他人相较于他们二位, 总归有些黯然失色。
即便是他自己......也是如此。
天下人只知剑尊之名, 而他的名字前,永远都得加上“剑尊首徒”几个字。
他其实不想扬名天下, 只是想被一人记在心里罢了。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路剑离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当初在拂尘殿时,深夜给郁尧念的那句佛经。当时郁尧听得睡了过去,而他念了一整晚。
那时的忧虑和恐惧,此时已经尽数消弭,被化为了一种别样情绪,悄悄滋长在心里。
若是当时树下对坐那一幕,能成为永远就好了。
他不是没这么想过,可一旦心里有这种软弱的想法,剑似乎都变钝了。因为凡心困囿,而踟蹰不前,又因为踟蹰不前,越被束缚在原地。
破局之法,可易可难。
沧剑山弟子听路剑离这么说后,纷纷低下头显得情绪有些低落。
秦泛舟有些不忍心,正准备开口,就看到路剑离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山海剑,反手将剑收回剑鞘当中。人往论剑台上一站,端得是一副出尘之姿,笔直得跟把剑一样。
“道侣大典在辰时三刻开始,现在还不到时候......”路剑离的话引得那些弟子纷纷朝他看了过来。
路剑离表情有些无奈,几日来绷紧的脸色也略微的放松,眼里也多了几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山上弟子本就不多,这是沧剑山的大喜事,你们自然得去......一会去岁霄峰,问问严长老可还缺人手。”
“不过道侣大典后,该修炼还是要修炼。”
“谢谢大师兄!”几名弟子当即叫出了声,一张小脸激动得泛红。
路剑离轻轻一跃,便下了论剑台,秦泛舟立刻迎了上去。
“路师兄,前阵子看到你,我都以为看到了剑尊师伯,这些新来的弟子可都怕着你呢。”秦泛舟笑道,“不过现在路师兄,你倒是又变回来了,前几日怎么回事?”
路剑离回头望向论剑台,视线又像是越过论剑台后的茫茫云海,看向了别处。远处的万丈峰直入云霄,仿佛连接天地。
“只是有些事没想明白。”
路剑离收回视线,然后径直朝着山下走去,秦泛舟紧随其后,追问道:“那大师兄现在可想明白了?”
天边渐渐亮起鱼肚白,而一缕晨光也从远处的山峦间射出,白得晃眼的太阳顺着陡峭的山峦一点点爬升。
路剑离突然停下来,盯着那束光,然后摊开手。
落在指尖的温度还有些微凉,一如他和郁尧之间,那丝似有若无的联系,是近在咫尺,却又如隔云端的距离。
既然他的视线会不受控制地捕捉那道身影,那就继续做被这阳光所照,回望太阳的人。
而他路剑离依旧是路剑离,不会有任何改变。
往后他的使命就在眼前,就在脚下,就在沧剑山。
得了路剑离的准许后,刚刚还在论剑台的弟子,都陆陆续续地往岁霄峰上跑。
“现在其他宗门修士,也要上岁霄峰,我们走这条小道,肯定比他们都快!”
“没想到剑尊有朝一日会跟魔尊结为道侣,明明我们沧剑山以往跟碧烬山那种魔门,不是不死不休吗?”
“所以凡事都不能说的太死,不到最后谁知道结果怎样?说不定下回你也跟你的仇家结为道侣了。”
旁边几名弟子听了都搓了搓胳膊,连忙摇头:“那还是算了。”
“不过魔尊现在也不是魔尊了吧,这碧烬山不是易主了吗?”
“这可不见得,这新魔尊上位后,据说第一个命令就是保留郁尧的魔尊身份,依旧奉他为主,看来也跟外面传闻的不一样。”
“本来外边都说这大护法野心勃勃,想将昔日旧主取而代之,可这新魔尊好像把魔尊之前居住的绝幽殿空了出来,不让任何人靠近,就是欢迎魔尊随时回去的意思。”
几名弟子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半山腰,看着树下站着的那道白衣人影,为首一名弟子猛地抽出剑,指着对方道:“你是何人!”
对方笑了一声:“远道而来,即为客人。”
“既然是客,那你可有请帖?”
他们虽然都是新弟子,却也被告知,近日沧剑山中鱼龙混杂,若遇上可疑之人,万望小心。毕竟剑尊和魔尊的道侣大典,是决计不能出现差错的。
那白衣人头上戴着斗笠,将面容遮了个干净,闻言微微一笑:“并无请帖。”
“那你哪个门派的人,为何擅闯沧剑山?”
“亦无门派。”
这几名弟子面面相觑,看来这白衣人不过是一介散修了。剑尊的道侣大典也不是没有邀请散修,只是每个散修都被登记在册,既然对方没有请帖,自然是不符合规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