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的威逼下,攻城的士兵们豁出性命, 用兵器砍砸城墙。
此番操作本该让人不解。
虽然城墙上弩箭、木石来势汹汹,无法攀上, 但对着城墙进攻, 岂不是更加白费功夫?
双方的兵士们都就此事询问过主将。
翃都城墙上, 梅长君看着敌军进攻的方向,心中疑惑。
“敌军将领用兵谨慎,从不做多余之事,此举并非泄愤……”
梅长君走到抚门上方, 朝那处城墙细细看去。
“那缝隙——”
她想到一种可能,额间立时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急忙唤主将前来, 做了吩咐。
半个时辰后。
翃都城外,站在后方观战的敌军将领冷冷一笑。
“虽然细作出了岔子,但根据最新的消息, 翃都的将领们并未发现此处城墙有异。”
敌军副将眸色一震。
“您是说,翃都这处的城墙并不坚固,可用兵器直接突破?”
敌军将领点了点头。
副将喃喃道:“如此重要的城池, 城墙也能出得纰漏, 若是在我们那儿……”
“哈哈哈——这就是山河辽阔的大乾!”敌军主将眸中划过一丝轻蔑, “家园富庶,反倒人心思乱, 正是我们得利之机。”
他望着那处城墙,冷声道:“我都探查清楚了,那处用料有极大的问题,短时间内难以修补,这可不像之前在三岔江上搭一座唬人的石桥那般简单。”
敌军将领的消息没错。
此处城墙的修建情况需得追溯到多年前,当时负责修筑附近多座城池的官员中饱私囊,连最紧要的翃都,都用了些劣质的材料。
一直瞒着,直到如今。
那处备受关注的城墙被敌军冲出了十余丈的口子。
“果真如此……”梅长君轻叹一声,灼红的战袍随着风,在日光里恣意翻飞。
城破,本应后撤,进行巷战,但她并未惊惶,而是挥了挥手中的令旗。
火铳声响起。
此时火铳并非作战主力,翃都如今备上的数百支,还是顾珩听了梅长君在信中的建议,前些日子里从各处紧急调来的。
敌军受了震慑,一时不敢进攻。
电光火石之间,梅长君并未立刻让人修筑城墙,而是迅速地搭建了木栏。
敌军将领看到意外的一幕,拔出手中的刀,下令继续进攻。
他们卷土重来,开始争夺木栏。
一开始,火铳储备充足,但越往后,越疲乏。
梅长君看在眼中,下令让驻守琉璃和澹台两门的守将带兵相助,并暗中将翃都主力调集过来。
副将有些犹豫:“其他城门若是空守……”
梅长君看了看城下神情激动的敌军将领,轻声道。
“依对方的作战风格,一旦认定机会,成败便在此一役,不会多方作战的。”
她望了望敌我形势,蹙眉道:“只是这城墙,必须尽快修好。”
琉璃和澹台的守将也已赶到,听到此言,神情坚毅。
“您放心,我等必定死守城墙。”
越来越多的兵力输送到城墙处。
若此时有史官在侧,面上神情一定很难形容。
火铳用完了,前方的士兵们拿刀拼杀,后方的匠人们顶着战火修筑城墙。
滑稽而悲壮。
敌军将领在不远的地方不断催促进攻,直到他看见翃都军前赴后继地从墙破处出来,将战线顶至城外,不再向后回看一眼。
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错误地估计了对方的决心——守在城墙前方的士兵和将领们从未想过回城。
战斗从清晨延续到深夜,城墙的破洞一步步减小。
翃都副将身受重伤,临时调来的数位支援的将官尽数战死。
一直到第二日破晓,匠人们修好了城墙,敌军将领见攻城无望,终于下令暂时退兵。
此后数日,进攻规模较小。
直到敌军等待的东西终于被新船运了过来。
在详细勘查城防后,他决定继续攻打抚城门。
或许是因为此处地势开阔,或许是想要出其不意、一雪前耻。
士兵们小心翼翼地朝城门接近。
上方的木石攻击并不猛烈。
“他们终于用完了储备!”敌军将领大喜,这才下令将攻城车运来。
他沉声判断道:“先前的攻城车同战船一同毁在了泷湾,如今运送过来的这些拆卸复杂,难以活动,但此刻城上攻击已弱,正是用它的好时机!”
梅长君同样在等待这个时机。
攻城车徐徐摆在抚城门下。
敌军将领还未下令。
城门大开。
在敌军士兵疑惑的视线中,梅长君和一众骑兵冲出了城门。
站在最前方的敌军副将只觉眼前马影一闪,一柄长剑已横于颈上。
剑锋划过。
他在落地的瞬间,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望去,只见骏马高抬前蹄嘶鸣不已,马上坐着的女子并未再向他投来一丝目光。
她一身暗红甲胄,袖口扎入护腕中,回剑率军朝前方继续冲去。
正在推动笨重的攻城车的士兵没有想到,城内之人居然敢冲出来,不免阵脚大乱。
梅长君带着骑兵趁乱冲杀,而后退了回去。
关城门时,她才朝敌军将领的方向冷冷望去一眼。
一身染血战甲稍显落拓,如画的眉眼却写尽风流。
……
敌军终于放弃了梅长君驻守的抚门,改从翃都水关进攻。
然而等待他的是早已安排妥当的裴夕舟。
敌军的士兵刚刚接近水关,就见眼前长矛乱舞。
在裴夕舟的授意下,经过特制的长矛足以穿过加筑的铁栅,灵活攻击敌方。
敌军将领看着这一幕,冷声下令。
“前方士兵抓握长矛,后方趁机进攻。”
在用人命去填后,双方僵持半日,长矛的刺击渐渐停顿下来。
敌军将领下达了加快进攻的指令。
可没过多久,又有长矛向外刺出。
顶在前方的兵士们仍旧用手抓握,一碰便惨叫出声。
敌军将领生了火气,推开拱卫的众将,第一次冲到前方细看。
惊然发现长矛尖端微微发红,明显是在火上烤过。
怔愣间,头上冷箭如雨落下。
有一支直直朝敌军将领的胸膛射来。
在身边心腹的惊呼下,他向后栽倒,只看见水关上一截月白的衣袖轻轻滑过。
不甘的怒吼还未发出。
他已陷入昏迷。
在众将拼死相护下,敌军将领被送回了大营休养。
“从未见过的面孔,与记载完全不同的作战路数……这翃都太奇怪了……”
敌军将领躺在榻上,伤口隐隐作痛,心中翻江倒海,最终长叹一声。
他对守在一旁的将官下令。
“全军休整三日,我要重新规划进攻对策。”
翃都迎来了短暂的喘息之机。
除夕也悄然到来。
“竟然就要过年了……”
梅长君从军营归来,看着城主府中零零散散却带着几分年味的布置,轻笑着向顾珩问道。
“城中百姓如何?”
“战火方歇,百姓们纷纷装饰一番,倒是也有几分过年的氛围。”
顾珩神色也是难得地放松。在养伤的这些天里,他同样并未闲着,去不了城墙和战场,那便守在后方,做好调度,安抚民生。
“虽说苦中作乐,但借着除夕闹上一闹,将士们的心态也会好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