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从乾清宫出来,嘴角划过一抹嘲讽。
……
这比试结束后,后宫反倒是发生了一件事,勤答应的小阿哥在六月出生,已经快四个月大,不过这婴儿只适合喝奶,只有人奶不充足的情况才会想着补一些牛奶羊奶之类的,不过前几日,勤答应发现有一个乳母偷偷给小阿哥喂鸡蛋羹。
这鸡蛋哪怕是鸡蛋羹,对一个还没满四个月大的婴儿来说都是十分不易克化的食物,很容易造成小婴儿肠胃梗阻,小婴儿的肠胃十分脆弱幼嫩,一点点不易克化的食物就容易让小婴儿吐奶,若是长期食用,还有可能有丧命的危险,更何况小阿哥生下来就很瘦弱,本来就要精细点养着。
先前勤答应用了含有麝香润颜膏的事情还没查出来,如今又添了一件,勤答应害怕极了,原本在后宫很是安分不惹事的她开始大闹特闹,求荣妃跟恵妃查明是谁要害她的孩子,天天在后宫哭得厉害。
加上小阿哥已经被皇上记在荣妃名下,再过了两个月便会被荣妃抱去抚养,可以说小阿哥也是荣妃的孩子,荣妃不能坐视不理,开始彻查此事,先从给小阿哥喂鸡蛋羹的乳母查起,对乳母用刑。
荣妃还请求皇上让乳母的家人管控起来,用乳母的家人逼乳母开口说出幕后指使者,不过乳母倒是说了,但她说找她的人其实她也不认识,他们从来没碰过面,都是通过信件沟通联系,对方给了她一千两银子让她做这样的事。
于是荣妃又让乳母以信件的方式联系对方,在乳母家门口的牌匾上挂上一个红灯笼,便是代表着有信了,提醒对方去收,那信就放在门口一个特制的木箱子里面,对方若是路过看到便会过去拿。
只是这红灯笼挂了好几天,也没人去拿信。
这条线索就中断了,最后只能从乳母收到的一千两银子查起,这银子底部都是有标号的,来自哪家钱庄,只不过这查起来需要一定时日,没那么快查出来。
最后是乳母被处死了,一千两银子被没收。
如春说那挂红灯笼想让人来取信,来一个瓮中捉鳖这事是得幕后指使者不知道,可是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这宫里的人稍微一打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谋害皇嗣的人大多是小主嫔妃,她们可能是出于嫉妒之心做出这样的事,也就代表着幕后指使者是知道的,肯定不会让人过来取信,又不是傻子,把人送上门。
绿枝在一旁笑道:“如春姐姐突然变得好聪明啊,我都没想到。”
“你少取笑我,这谁能想不到。”
林翡儿看着她们说笑,想的是如春说得有理,不过查那些银两的去处应该能查出点什么,又不是碎银,一千两也不是小数目,有人取出存入,钱庄的人会有记录的,再顺着这条线追查下去,有可能会找到幕后指使者。
此事若不是勤答应闹大,加上荣妃抚养小阿哥,有荣妃的帮忙,恐怕也不会进展得这么快,若只是勤答应一人牵涉其中,若是从乳母口中问不出来,此事有可能就中断了,不了而了,不会再花费心思去查其它的。
不过谁都知道乳母只是一个替罪羔羊,一个乳母怎么会无缘无故谋害皇嗣,定是有人指使。
唉,太子年纪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有人担心皇上子嗣多,后面出生的阿哥都没有机会争抢皇位,幕后指使者是在担心什么,担心勤答应母凭子贵吗?还是担心皇上多一个阿哥?
林翡儿不由想到自己,她若是怀孕,是不是也会有人三番两次害她,太后已经消停了,这后宫还有哪位小主嫔妃对皇嗣下手。
……
小阿哥被喂鸡蛋羹的事情告一段路,到了十月初,京城中又发生一件事,是与原先很受皇上器重的朝臣纳兰明珠有关,纳兰明珠先后做过内务府总管、后又升了刑部尚书、兵部尚书、太子太傅等官职,不过在康熙二十六年,直隶巡抚曾弹劾过纳兰明珠结党营私,将一些官职售卖安排给他的亲信,谁给他的银两最多,谁是他的亲信,他便把谁提拔上来,真正有能力的人没有机会往上升,除非加入纳兰明珠的党羽,成了纳兰明珠的人。
皇上知晓后打击纳兰明珠一党,撤去纳兰明珠的官职,不过后面皇上御驾亲征,征讨噶尔丹时,将纳兰明珠带去,这才恢复他的官职,虽然恢复了纳兰明珠的官职,但其党羽被皇上打击得差不多,自此之后,纳兰明珠是彻底失势,也很少得皇上重用。
原本纳兰明珠是可以跟索相索额图在朝堂上抗衡的,不过纳兰明珠失势后,朝堂上渐渐是索额图跟她阿玛两党抗衡。
纳兰明珠虽然不得皇上重用了,不过他依旧是朝臣,他前些年贪污的银两也没被皇上没收,据说他过的日子依旧是很奢侈。
但昨日早上,纳兰明珠的发妻赫舍里氏被他家奴才用刀捅死,大家纷纷猜测为何那奴才要捅人,大多是猜测纳兰明珠跟赫舍里氏长久地虐待家奴,导致家奴心生怨恨,于是把人捅死,这又牵扯到纳兰明珠此人为人的问题。
听说纳兰明珠虽然家缠万贯,但本人极其吝啬,每个月发给奴才的银两很少,纳兰明珠虽然不受重用,但依旧在朝为官,于是有不少人又弹劾纳兰明珠苛待奴才,藐视人命,这才导致惨案发生,其中索额图一党弹劾得最多,恨不得将纳兰明珠直接压到最底下,永无翻身之地。
皇上似乎有别的想法,没管索额图一党的弹劾,认为死者为大,死的人是纳兰明珠的发妻,纳兰明珠此时应沉浸在悲伤中,皇上还派去官员前去明珠家中慰问,也给发了一些银两给他操办丧礼。
虽然银两比不上纳兰明珠的家底,不过这代表着皇上的心意。
大家都纷纷猜测皇上这是又要把纳兰明珠扶持起来,可一想到纳兰明珠的年纪,又觉得不大可能。
不过再过十几日,大家发现皇上让纳兰明珠的二儿子纳兰揆叙升职为工部左侍郎,正两品的官职。
大家心思各异,想着皇上终究还是扶持了纳兰家。
只是纳兰揆叙好像跟八阿哥胤禩走得比较近,大家也只是猜测而已,暂且还没有更多证据,不过皇上这信号一发出,八阿哥胤禩身边聚集的官员又多一些。
太子自然也发现这一现象,不由地冷嗤,胤禩不过一个辛者库的宫女所生,身份低微,到底是有什么才能值得那些大臣追随,跟他这个正宫嫡子差远了。
他晓得那两日比试,还是让胤禩出了风头,而这一切都是皇阿玛默许的,胤禩不过是一棋子而已,没有皇阿玛的默许,他又怎么可能被捧到这么高的位置。
太子觉得自己想得没错,皇上还是忌惮他这个太子了,开始扶持抬举他的兄弟们起来,跟他制衡,他是太子,可这太子也是臣子,是臣子首先得忠君,皇阿玛是不是觉得他这个太子不忠君了?
太子又忍不住想到叔外公的话,他早点坐上那个位置,是不是就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揣摩皇阿玛的心思,生怕皇阿玛生气,还得跟那些兄弟虚与委蛇,表现出兄弟之情。
他这个太子当了这么多年,年纪越大越觉得自己窝囊。
储君又如何,终究不是君。
太子心烦意乱,过去金鱼池那边走走,意外地碰到皇阿玛的宠妃佟妃,他在宫里自然听说皇阿玛盛宠佟妃的事,据说皇阿玛每次久行回宫后第一件事便是找佟妃。
而佟妃……似乎跟四弟走得更近,而四弟目前投靠的是他,想到这,太子就走上去,跟佟妃搭话。
太子想的是索额图支持他,若是佟国维也支持他,他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他这个太子之位绝对是稳稳当当的,只是佟国维这人狡猾,就是不接招,只是不停地跟他周旋,还很多次跟索额图作对,在朝堂上,目前就是索额图跟佟国维两人并立,不相上下。
“给佟妃娘娘请安,佟妃吉祥。”
林翡儿正在喂鱼,听到声后回过头,见是太子,太子还给她行礼,弄得她一愣,要说行礼,也该是她给他行礼才是,连见到太子妃石氏,她都给太子妃行礼,哪里能让太子给她行礼,她赶紧给太子福身行礼。
“参见太子,太子吉祥。”
“佟妃娘娘不必多礼,我只是偶然走过,见到佟妃娘娘与娘娘打声招呼。”
林翡儿赶紧说道:“是本宫不对,没能及时看到太子,还请太子见谅。”
太子眼眸眯了眯,目光扫了扫佟妃的脸庞,佟妃的确长得好看,姿色上等,身材虽然纤细,但看起来也没瘦到只剩下骨头的程度,还是很有料,这样的人的确够格当宠妃,不过他是不相信皇阿玛这种人会待女子有什么真心,帝王总是无情的,再好看的女人随着年华逝去也会变得不好看,这会好看不代表将来好看,女子本来就是用来生儿育女还有侍寝的,佟妃还没有孩子,这作用已经没了一半。
林翡儿站在那,总觉得太子的目光充满打量还有轻蔑,像是在看什么不值钱的东西一样,令人不适,不过她也知道太子的性格,此时的温和只是他的表象与伪装。
“太子,本宫鱼喂得差不多了,本宫先回去了。”
“佟妃就这么怕见到我吗?我才刚到,佟妃便要走,是不是觉得本太子在这里碍你的眼了?”
一个看她跟看物件没两样,骨子里根本不尊重她,好像他屈尊跟她说话,她就该感恩戴德的人,她的确是不愿意跟他待在一块,太子什么人都打,他要是脾气上来,说不定还会打她,她当然只想远离。
在她的认知里,太子是个危险的人。
加上他们年纪只差几岁而已,待在一块也不适合。
“是本宫怕本宫在这碍着太子的眼,所以想离开,把这地方让给太子,给太子一个清静。”
“佟妃,皇阿玛待你好吗?”
太子这是抽什么疯,林翡儿皱眉,不过很快露出笑容说了一句皇上待她很好,她示意如春跟绿枝跟上,她没等太子回话,她就带着人又朝太子福身:“太子,没什么事的话,本宫先走了,太子可以慢慢看鱼喂鱼,本宫就不在这里叨扰太子。”
太子只能看到佟妃他们走远,嘴角勾了勾,比起佟国维这个老狐狸,佟国维的女儿还是嫩了一些,心思全写在脸上,他要是皇阿玛,也愿意宠这种人,心思浅,很好拿捏,不用想着对方在使什么阴谋诡计,怪不得得宠,有样貌又单纯,配皇阿玛这种心思重,整日疑心的人,正好合适。
林翡儿走了很远,见不到太子也听不到太子那边的动静后才暗暗松一口气。
“娘娘,太子……感觉不对劲。”如春小声说了一句。
林翡儿也觉得太子这人阴森森的,虽然是笑着跟她说话,但眼神很不善,比起皇上的温厚,太子性子就阴冷许多,不过在外面,她们不能讨论太子,她示意如春别乱说话。
三人急匆匆往承乾宫的方向走。
第121章
回到承乾宫, 她们三人才真正放心下来。
林翡儿想过去找悦悦,结果她又跑出去玩了,这阵子她跟章佳氏的女儿温恪十分要好,常常跑去延禧宫找温恪格格一起玩, 两人年纪相仿, 能玩到一块, 她也就不拘着她。
一个人坐着时,林翡儿忍不住回想学过的历史,如今才康熙三十七年,皇上第一次废太子是在康熙四十七年,还有十年, 为什么她觉得无论是皇上还是太子,他们此时都有一种危机意识, 提前不少, 父子两好像开始彼此猜忌了。
她是后宫女子, 对朝堂的局势了解得不够多,有延迟性, 是不是皇上与太子的矛盾已经开始显现, 初见端倪了?朝廷大臣们是不是已经开始站队?
想到后面二十年的争斗,林翡儿都忍不住叹口气, 从前阵子的比试中就可以看出几个阿哥之间已经面和心不和, 虽是兄弟, 但又互相忌惮,这兄弟之间的情分剩得不多, 更何况几个阿哥小时候又不在一块长大, 被送去各个地方抚养,小时候培养的情谊本来就稀薄, 更何况长大后,大家渐渐开始有自己的心思。
她内心是希望这场夺嫡能够平和一些,别弄得满城风雨,尽是杀戮,只是夺嫡之路怎么可能平和,一定是浑身鲜血才能走到那个位置,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娘娘,今日午膳吃包子吧,奴婢好久没吃过牛肉包子了。”碧荷蹦着进来,笑着说道。
被打断思绪的林翡儿看向碧荷,说:“是不是你也想吃包子才这么说的?”
“娘娘别拆穿奴婢,奴婢总不能让膳房的人单独给奴婢做几个包子,但是借娘娘的名义可以,奴婢嘴馋了。”碧荷讨好地绕到她身后,给她捶背。
绿枝眼里含着笑意看着碧荷,无奈地摇摇头,“碧荷,你天天就知道吃,你看看你现在身上都长了多少肉啦,这下巴都快有十几层了。”
碧荷顿时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是有些赘肉没错,但不至于到十几层,顶多三四层,否认道:“哪有,别胡说,只是有一点点肉而已,吃几个牛肉包子不会长肉的。”
如春也趁机问道:“那吃什么会长肉?”
碧荷一时语塞,答不出来,她无所谓地挥挥手,“管它呢,我就是要吃,胖点就胖点,我胖点的话有更大的力气帮娘娘干活,这可是好事,娘娘,就这样说定了,奴婢让膳房的人弄包子。”
林翡儿点点头。
碧荷立即笑着跑开。
到了午时末,碧荷端上来一盘子包子跟几碗肉汤,有纯牛肉馅、牛肉酸菜馅、牛肉香菇馅跟白菜鸡蛋馅,有两碟子蘸料,辣碟跟醋碟,她们几人坐下来一起用膳。
林翡儿也好久没有纯吃包子了,在宫里的膳食一向丰富,尤其她是宫妃,膳房的人向来不会只弄一两道菜,一弄便是七八道起步,除非她要求,不然往往摆上来都是满满一桌,所以就这样单纯吃包子还是别有滋味,她吃着吃着就吃多了。
“等小格格回来,让如夏也盯着小格格用午膳,不能由着她性子想吃就吃,想不吃就不吃。”
三餐还是尽量规律一些,免得暴饮暴食容易伤了肠胃,这小丫头常常玩着玩着就忘记时辰,还不知道几时回来,吃完后的林翡儿叮嘱一句,。
如春点点头,说等小格格她们回来,她肯定让如夏她们盯着小格格用膳。
林翡儿困了,又坐着看一会儿书消消食才回床上睡个午觉,等她睡醒,一问如春,发现悦悦还没回来,怎么能一天都待在延禧宫,这不是给人造成困扰麻烦嘛。
章佳氏只是庶妃,虽然生了一个阿哥跟一个格格,但皇上似乎对章佳氏谈不上多喜欢,不然先前大封后宫时也不会把已经生了两个孩子的章佳氏给忘了,没有晋章佳氏的位份。
章佳氏若是不喜欢悦悦常来延禧宫找温恪,基于她的身份,自然也不敢驱赶悦悦,可能还得用她份例上的东西招待悦悦,本来庶妃的份例就不多,还挪一部分出来招待人的话,怕是为难章佳氏。
“走,我们去延禧宫走一趟吧。”
过了一刻钟,林翡儿带着如春跟绿枝过去延禧宫,在延禧宫的前院里,两个小丫头正坐在石椅上,不知道在做什么,神情专注。
她走过去一看,发现两个人正用颜色鲜艳的花朵捣成一团,正互相给彼此的手指甲染色,各色的花朵还有捣鼓出来的汁弄得灰色石桌上是五颜六色的颜色,一片狼藉。
“你们在干什么?”
悦悦抬头一见到她,眼睛一亮,惊呼道:“佟姨,你怎么来了,我们在弄好看的指甲呢。”
温恪格格很有规矩,先起来给她行礼,“见过佟妃娘娘,娘娘吉祥。”
林翡儿摸了摸温恪的脑袋,让她起来,见她手指头用长碎步条包裹着,已经包了好几根,“你们弄了多久了?有没有用过午膳?”
悦悦抢着回答说她们已经吃过了,她吃了两碗饭,现在一点都不饿。
“那你有没有谢谢别人招待你?”
“我谢过了,我跟章佳额娘说过谢谢了。”
林翡儿也摸了摸悦悦的头,称赞她真乖,让她们两个人在这里玩,她过去跟她们的章佳额娘打声招呼,两个小女孩子又很快坐下来继续敷指甲。
章佳氏似听到外面的动静,已经从延禧宫后院那边急匆匆走出来,给她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