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你睡一会儿吧。”绿枝替她掖好被子。
“嗯。”
林翡儿躺下去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后只觉得她房间内好安静,比往常安静,静到她感觉外面没人,外面应该有人才是,碧荷跟红叶没干活的时候常常在外间,她们平日不喜欢到钟粹宫那排庑房,说是在庑房,常常有人进进出出,窸窸窣窣,她们若是睡在里面都不能睡个整觉,时常被说话声吵醒。
林翡儿起来,趿了鞋,披头散发地走出去,一走出里间,她便见到坐在铺炕上的人,她愣了一下,心想怪不得这么安静,然后开始行礼,直接跪下来。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康熙闻声看过去,见到二表妹柔顺的黑发直接散着,一张小脸素净又苍白,身上任何饰物都没有,穿的还只是淡月牙白色的衬衣,外衣没穿,鞋子也没穿好,后脚踝直接露出来,踩着鞋后根。
康熙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二表妹未免太清瘦了,那衬衣空荡荡的,风一吹就能把她给吹倒,佟家是没给她吃食嘛,身形只有薄薄的一层。
如春等人在一旁可是急坏了,恨不得将衣衫不整的小主拉回去,怎么能就这样面圣,可是皇上在这,她们又不能乱动。
“起来吧。”
林翡儿站起来,瞥见如春焦急的深色,一直朝她眨眼,示意她身上的衣裳,她低头看看自己,其实她觉得除了头发散着,并无不妥之处,不过这毕竟在古代,没穿外衣可能在她们看来是衣衫不整。
“皇上,臣妾回屋换身衣裳。”
“去吧,天冷,表妹穿少了。”
如春跟绿枝这才跟着她进了里间,重新给她穿上外衣,旗头戴上,步摇跟耳坠也都往上堆叠,两人虽然慌张,但动作还是有条不紊的,皇上就在外面,她们也不敢乱说话,只是忙活。
半刻钟后,林翡儿才再次走出去,站在离皇上两步远的位置。
康熙瞧过来,二表妹穿了一件浅粉色的缠枝牡丹花纹的缎褙,里头是立领白绸桃红滚边中衣,袖口处用银绣线绣出,连脚下都穿着精致的绣鞋,唇上也抹了口脂,增添了几分气色。
康熙竟觉得还是她方才素净简单的样子更好看一些,剪水秋瞳,娇娇弱弱,像是春雨过后刚开花的百合娴静纯洁。
林翡儿不知皇上怎会过来她这边,皇上不说话,她也不开口,安静站在一边等皇上开口。
“朕听说二表妹病了几日,过来看看表妹,身子可好一些?”
“回皇上,臣妾还没好,这两日还是觉得不舒服。”
“请太医看过了?”
“看过了,这两日正喝药。”
“二表妹,你离朕那么远干什么。”
林翡儿挪近一点,“皇上,臣妾这两日夜里还咳嗽不止,伴着发烧,臣妾怕把病气传给皇上。”
“你倒是懂事,住在宫里,可住得习惯?”
“臣妾挺好的。”
一问一答,一板一眼,林翡儿跟皇上统共就没见过几次,话没说上几句,自然是不熟悉的,她稍显拘谨,寻思着皇上什么时候走,他在她房中待了多久。
“好好养病,朕先回去了。”
“是,恭送皇上。”
皇上一离开,林翡儿就忍不住问皇上几时来的,如春说皇上来了好一会儿,先前坐在炕上看书,坐了快两刻钟。
“小主,下次你别莽莽撞撞地出来,要衣着整齐才可出来,皇上若是有心怪罪下来,小主可是会被问责的。”
林翡儿说她记下了。
皇上过来她房中待了许久的消息很快在后宫不胫而走,林翡儿生病,便不用过去承乾宫请安,不过倒是有人过来看她。
定常在是其中之一,还有同住在钟粹宫的温答应,她们过来后,她与她们闲聊一会,她们也就离开了。
林翡儿这一病病了许久,皇上回宫一个月后,她还病着,绿头牌一直没挂上去。
……
五月二日,酉时三刻,天快黑下来,只余一点点光亮,各宫的奴才都鲜少在此时还在外面晃荡。
乾清宫。
“皇上,今日可要翻牌子?”
敬事房的太监吴公公在皇上用完膳,还在净手时,端着银盘过来,跪下高举银盘,小声问了一句。
“佟常在还病着?”
“是,佟常在还病着。”
吴公公虽然疑惑,但也还是如实回道。
倒是一旁的梁九功心里一激灵,这可是皇上第一回问起佟常在,佟常在是皇贵妃的亲妹妹,这宫里的人都在注意着佟常在何时承宠,何时侍寝,不过眼看着佟常在进宫也有三个多月,先碰上皇上出巡,后又生病,一晃便过去三个月。
皇上平日里鲜少在翻牌子时问起哪位嫔妃,这佟常在可是要得宠了?
梁九功想着往后他见到佟常在可得小心一点。
“梁九功,你明日过去太医院问问太医,为何佟常在的病迟迟治不好。”
平铺直叙的一句话让粱九功反而为太医们捏了一把汗,不过也是,佟常在若只是小病,这治了一个多月还没见好,这宫里的太医几时这般无用,他连忙应是,抬头时见皇上翻了皇贵妃的牌子。
……
其实林翡儿不是不想自己病愈,只是这古代生病只能喝些熬煮的中药,她倒是烧退了,不过这喉咙一直发痒,到后面还发炎发红,直接让她的嗓子沙哑,还让她不停地咳嗽,药断断续续喝了一个多月,润喉的枇杷膏也化水喝了,她这嗓子依旧没好,老有痰瘀。
好在只是嗓子还堵着,人其实没什么大问题,能吃能喝能睡,反正她也不想侍寝,这喉咙反而还帮她一次,都说皇上是万金贵体,后宫小主嫔妃若是有点小病小疾,都不能侍寝,甚至不能近皇上的身,就怕把病气传给皇上。
她这几日给她姐姐绣的新衣也快弄好,虽然是绣工一般,不过胜在心意。
她姐姐生辰在月底,还赶得及。
“小主,刚刚小石子说六阿哥昨夜突然呕吐不止,荣妃昨夜一夜没睡,守着六阿哥。”
在她做针线活时,绿枝从外面进来,跟她说了这个消息。
林翡儿抬头,她想起历史上的六阿哥胤祚的确早夭,好像是六岁便夭折病逝了,六阿哥被荣妃抚养,住在前院那边,她平日里鲜少去前院,反正她住在钟粹宫三个多月,只见过六阿哥一回,当时六阿哥在院子里骑在一名太监背上,那太监用手爬地,驮着六阿哥在院子里玩,那会儿六阿哥哈哈直笑,还是活泼康健的样子。
“六阿哥几岁了?”
“好像是六岁。”
林翡儿心想应该是今年了,她自个还病着,自然不能过去看六阿哥,她放下针线,过去小佛堂那边为六阿哥祈福。
六阿哥胤祚的确是病了,先前太医过来后院看她,这两天一个又一个太医过去前院给六阿哥看病,林翡儿在后院这边只是听到绿枝她们说六阿哥情况不大乐观,每日抄写佛经的时辰变多了,盼着六阿哥能好起来。
只是她在后院时不时听到坏消息,先是六阿哥吐血了,后是六阿哥人变得迷糊了,说是意识不清,连皇上跟德妃他们都过来看六阿哥,她姐姐也过来探望,顺道过来看她。
“姐姐,六阿哥他怎么样了?”
“你啊,你自己还病着,先把自己顾好再说。”
“我已经没有大碍了,太医怎么说,六阿哥他还能医好吗?”
佟佳.语雁面色平静,六阿哥不像是能医好的样子,东西都吃不下了,仿佛只剩下一口气,短短几日瘦了好多,当初六阿哥生下来时,皇上龙颜大悦,直接赐名胤祚,一个祚字可以看出皇上当初有多喜欢这个孩子,谁都知道祚字可是有皇位的意思。
皇上当时说是胤祚二字来自《明史》第六十三卷——-民安物阜,时和岁康,上奉万年觞,胤祚无疆,六阿哥的出生是给大清带来福气,六阿哥是有福之人。
许是这名字取得太重,反而压不住这孩子的命。
佟佳.语雁对六阿哥的病重并无太多触动,这宫里孩子生得多,死得也多,不是谁都值得她感伤落泪,更何况这是德妃的孩子,又是荣妃抚养,只是她这个妹妹善良,一听救不活,顿时感伤。
“六岁的孩子,我上个月还见到他,他还是活蹦乱跳的样子。”
“孩子本就脆弱,你别多想,好好养病,荣妃那边,你就别过去了,这阵子事多,你又还病着,就好好待在后院,别出去了。”
这六阿哥若真的走了,皇上平时对这个孩子又多有喜爱,怕是一时半会不会召人侍寝,她这个妹妹估计这阵子是承不了宠。
佟佳.语雁知道这事急不得,只能静观其变。
果然,五月十四日,六阿哥从三日发病到十四日,病了十来天,人就走了,咽下最后一口气,六阿哥走的时候,当时德妃跟荣妃她们都在,据说德妃直接哭晕过去。
生命无常,林翡儿还是为此难过。
钟粹宫上下都挂上白布,钟粹宫的主子跟奴才们在六阿哥走后几天都是穿着素净淡色的衣裳,因六阿哥先前无病,短短十日就急病骤逝。
皇上觉得荣妃照顾六阿哥不周,罚了荣妃半年俸银,又将近身伺候六阿哥的几个奴才直接赐死,据说有八个。
钟粹宫整个五月都笼罩在阴霾之中,气氛沉闷低迷。
林翡儿也没想到六阿哥的死还会导致这么多人跟着丧生,皇权之下,人好像是被一个套圈箍着脖子,始终不能自由自在地呼吸,随时有丧命的可能。
“常在小主,你近些日子忧思过度,还请小主要平心静气,要有平和之心方能病愈,正所谓脾在志为思,小主思虑过多反而会伤脾胃,进而食欲不佳,微臣给小主开几味药,不过这病好不好,更在于小主,小主凡事要想开一些。”
“谢谢太医,我知道了。”
林翡儿原本快病好了,不过这两日又病重了一些,浑身乏力,如春着急,擅自为她请来了太医,她晓得其实自己没什么大病。
这宫里的小主嫔妃每回请太医都是有记录的,任何病症也都是记在她们的病历档上的,林翡儿不想有这么大的动静,她的病其实不严重。
等太医走后,她把如春叫进来,屏退其它人。
“小主,你有话跟奴婢说?”
“如春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为我着想,且进宫多年,比我年长,不过下次不要擅自替我决定,我知道我身子如何,需不需要请太医,若是事情牵扯到我,如春姐姐还是过问我一句,可以吗?”
如春见小主语气还是很温和的,不过话语难得透着几分强势,她脸色尴尬,她忘了小主不再是佟二小姐,她已经是宫里的小主,她是奴才,怎可越过小主办事,她立即道歉道:“是,是奴婢不对,奴婢不该越过小主擅自主张,奴婢的确应该先问过小主,还请小主不要生奴婢的气。”
“我没有生你的气,如春姐姐待我很好,我是知道的,你也是担心我,不过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
“是,小主,奴婢知道了。”
“没事了,姐姐生辰快到了,我后日过去承乾宫,把我绣好的旗装送给姐姐,你跟芸香去承乾宫走一趟,告诉姐姐一声。”
“奴婢知道了。”
六阿哥刚殁,想来她姐姐的生辰不会大操大办,她把生辰礼带过去给她姐姐,顺道给她弄一碗长寿面,算是给她姐姐庆生了。
两天后,林翡儿拎着食盒,带上她绣的旗装过去承乾宫,因她病着,她有一段时日没过去请安,也就没见到其他宫的小主嫔妃,只是平日里在后院见到钟粹宫的布贵人,郭贵人等人。
她过来承乾宫时,只觉得承乾宫仿佛也笼罩在阴霾中,气氛也很沉重,宫里的人做事似乎也小心翼翼,没有笑脸。
她进殿后在梢间找到她姐姐。
“姐姐……”
“过来了,听说你的病又加重了,还没有按时喝汤药,你怎么不顾着自己的身子?”
林翡儿瞥了一眼如春,她那里的情况想必如春她们都会告诉她姐姐,她很快收回视线,浅笑道:“姐姐,那汤药太苦,我喝不下,我已经没事了,姐姐不用担心,今日不是姐姐的生辰嘛,我过来送礼,顺道给姐姐庆生,我亲手煮了长寿面,面条还是我亲手擀的,现在还热乎,姐姐要不要先吃一口?”
佟佳.语雁见她转移了话题,也就聪明地不继续问下去。
林翡儿从食盒里面端出一碗长寿面,还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