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寰见她没认真看,就再次把纸张往前推了推,带着期待道:“姐姐再仔细看看呢。”
姜离:?
这次她拿过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很快发现了端倪。
不由瞳孔地震。
在考官里看到谁的人名,她都不会比现在更震惊了——因,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甚至还有官位——内宰司治姜离。
内宰,是尚书内省女官的职位之一,而且还是很高的职位。
至于司治,则是职事视吏部,主管人事工作。
若她真是一位内宰司治,出现在这次特科上,身份官职倒都是合适的。
但……
姜离认真道:“我不可能这样出现在特科现场。”
她装扮了出门逛街没问题,反正百姓本来就不认识完颜构,但文武百官肯定是认识太上皇的啊。
所以她是准备作为大秋鹤去看看热闹的。
“我知道。”赵寰垂眸,语气低沉:“我知道姐姐出不去。”
“但我要把你的名字记下来,把与你有关的事儿记下来,不只这次特科——”她语气难得有几分执拗:“将来,史册之上要出现这个名字。”
不等姜离继续问,赵寰就道:“姐姐无需担心旁人探问,同为考官的朝臣们看不到这张名单。”他们不会疑惑这位不认识的同
僚是谁。
“但加了姐姐名字的名单和诏书,会在中书省存档。”
待到后世人编纂史书,自然是以这些官方存档文书为准!
至于这些文书会不会被中书省官员发现谬误——李老相公作为宰相,有关姜离的文书他审核过就是归档的最后一步。
姜离先感慨了一句:“简直像一个活着的幽灵。”
很快又想到了新的bug:这些官员文人,都是很爱写随记、回忆录的,连被贬官吃了什么都会事无巨细写下来。
何况是新帝新朝第一回 特科,还是破天荒招考女童的特科,肯定会有人仔仔细细写下来。
姜离拿过名单重新数了数笑道:“将来史书上写着,征元二年四月特科初考官二十六人。”
然而该场考官,凡有随记者,写下的却都是二十五人。
感觉变成了惊悚片了呢。
赵寰眨了眨眼睛:“那就……让后人去疑惑吧。”
历史向来是一团一团的迷,如今她们见汉唐史册已然是隔着重重迷雾。
后世人见此时,应如是。
姜离想了想后世场景,不由笑了:“那也好。”
她也是打学生时代过来的:“说不定‘姜离’这个身份,还能给很多学生提供毕业论文的课题呢。”
想到自己会变成综述,专题研究,理论报告……
确实是蛮开心的。
**
作为考官之一,姜离很快还拿到了一份考生名单。
看过后当即准备用下考官的举荐权。
姜离提笔圈出了一个名字。
绍兴府,唐琬,年十岁。
第124章 高中状元
开封城龙德宫。
姜离坐在秋千上晃悠着看春景。
院中不少花木奇石,彼此掩映。
姜离的目光就落在眼前一块极为漂亮的石头上,是骨灰级太湖石爱好者宋徽宗的珍藏之一,完美符合瘦、透、露、皱的标准。
看着太湖石,姜离就想起了方才考生名单上的唐琬。
因与陆游缺憾的姻缘和那两首《钗头凤》,其自是传名于后世。*
只是……姜离忽然又想起了隔世的万贞儿,史书上的万贵妃。
留于史册的宠妃也好,无数人知晓并为之叹息的遗憾姻缘也好。
境遇都是一样的。
——她们从没得选。
是被困在这锦绣园林的美丽太湖石。
可如今,外面会有天有地,她可以像化人的灵石,走出来自己看一看。
何况……
姜离跳下秋千:现在的小唐琬才十岁啊。
这是什么年纪?是为‘中华崛起而读书’的年纪!
姜离努力回想十岁的自己:是了,还在上小学三年级,在回答老师的问题呢。
灯火通明的教室,黑板上有力的粉笔字,老师的声音……回忆倏尔穿透无数光阴:“姜离同学,你长大了想做什么职业呢?”
姜离望着满园蔷薇:老师,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我当上职业太上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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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路郑州府。
郑州通判唐闳也在笑眯眯问女儿类似的问题:“若是我家琬儿能考中,得了官家特赐的出身,将来想做什么官啊?”
唐闳只此一女,爱如掌上明珠。
尤其女儿从小就显出过人的聪颖伶俐来,唐闳夫妻索性就给女儿也请了夫子,与旁人家小郎君一般读书识字。
原也不指望什么,毕竟女孩子家饱读诗书又能做什么?难道能去考个状元吗?
唐闳有时对夫人叹息道:“本是不想浪费了琬儿的聪慧,但有时候又恐她读书多了心思太重,更忧她将来到了夫家,诸事都有自己的道理,落了旁人的眼……”
随着女儿长大,唐闳是越来越愁的,将来要给她说个什么人家呢?要不从亲戚故旧里寻个人家?
但现在,却是暂不用愁这个了!
——皇帝所下的开特科诏书刚传到郑州时,郑州其余官员(没有刘尚书体会圣心的灵敏)都没有太当回事,只当作寻常差事,准备在学府里挑几个成绩好的童子报上去就完了。
唐闳倒是留心到了‘不拘性别’这一条。
但内心不免天人交战:女儿的年龄合适,才学也有。但若是童子试里只夹着她一个女孩子,太出挑了对她将来好不好呢?
不过他的天人交战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天(皇帝)’就战胜了人。
皇帝的态度是想选拔女官!
最先推举女神童的地方官员,官位都升了两级。
于是各州官员都开始疯狂划拉治下的女神童。
唐闳愉悦给女儿写了报名表,拿去找知州用印:一州政事需知州和通判双印。
平时跟他不太熟络的知州,忽然就像找到了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一样,上来与他把臂同行:“我听说令爱是个出了名的神童才女!”
双眼亮的让唐闳幻视夜里的大猫头鹰子。
“若是陛下头一回设特科,这状元就出在咱们郑州推举上去的神童里,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唐通判当年也是正儿八经的科举进士出身,回去可得好生教导令爱——这样吧,你多休沐些日子,官署里那些琐碎的事儿,都先交给老哥我!”
唐闳:……
于是隔着千年光阴,唐闳终于体会到了后世十岁女孩家长们的普遍担忧:考试成绩!还是升学大考!
以及,让家长们心梗的辅导作业。
不过,作为别人家的孩子,唐府的辅导功课,还是保持了父慈女孝其乐融融。
以至于唐闳都有些吃惊。
他虽给女儿延请西席,但也只是因为女儿喜欢读书。
至于女儿读成了什么样子,学到了什么程度,唐闳自然是没有认真考较过的。
如今,当真拿出学府考官的架势来考过,唐闳才遽然发觉:女儿才学,决不下于同龄的自己。
于是在女儿上京赶考前,唐闳才特别自信问出了‘若是考中想做什么官’这样的问题。
很快,唐闳就见识到了,自信是遗传的。
唐琬如是回答父亲:“女儿想做上官婉儿那般秉国权衡,称量天下士的女相。”
唐闳起初还被女儿逗的直乐:果然是小孩子,一开口就是做梦似的想法。
笑了一半忽然想起来:诶?当今也确实是位女帝。朝中也确实有女尚书。琬儿这名字又合宜……
“咳咳。”
唐闳就收了笑意。
“琬儿好志向!”
唐琬还很有规划道:爹爹曾经说过,世人当官都想要荫封家人。而爹爹又常道宦途辛苦不能自在——那爹娘等我给你们拿恩封吧!
朝上品级高的官员,在自己得官称授的同时,也会恩及家人:朝廷会给其父母、甚至祖父母加荣誉虚职,生者曰封,死者曰赠。当然,还有妻室子女皆有恩典,是为封妻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