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赞如实道:“我此番南行之路,就曾得太行忠义社的庇护。”
“故而深知这位梁小哥并不是为名为利之人,全然一颗为国之心——他已然给岳帅发过书信。”
“河北义军四十余万,皆愿以岳字号旗帜,盼公早渡河!”[1]
当然,这些兵力不只是梁兴自己的,但他属于河北义军里的领头羊,他愿意拿自己多年的人情脸面去说服联络各路义军,用朝廷(当然这个朝廷不是指当今皇帝)的旗号来阻击金兵。
如此团结声势,以鼓舞河北百姓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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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过些令人振奋的北伐好消息,辛赞却也不得不问一问他所忧虑之事。
当然,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目前还没有通过朝廷的信用度审核。
故而他不问朝廷的计划,只是说出自己的所见所闻——
他叹息道:“这些年河南河北等中原之地,在金人、伪齐的盘剥之下,可以说是银钱斗粟府藏皆已耗竭……”
毕竟金人不会想着顾惜非我族类的百姓。
而对去年末被废黜的伪齐政权来说,其主刘豫早知道有这么一日,那还不今朝有酒今朝醉,搞什么可持续发展,杀鸡取卵也在所不惜。
几乎将所有财富劫掠而去。
辛赞非常委婉表达了自己的担忧:这仗再打下去,钱粮从何而来?
毕竟,朝廷不是一直都表示财政紧张,军费不足吗?
听说过去那些年,都是各位大将自己边打仗边想尽法子搞钱。
可河南河北之地迭遭兵祸,民生凋敝萧条,靠做生意搞钱以及靠自家种田产粮必不像在南边这么容易——尤其是屯田,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屯起来的啊。
李清照听辛赞担忧起钱财事来,不由就是一笑。
在听柔福帝姬将计划和盘托出后,易安居士也在期盼着那位素未谋面的海外待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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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神舟。
姜离也在跟岳云商量:差不多也该准备回去了,盏口将军的付造也不急于一时。
一来,是怕回晚了岳将军都打到汴梁城里去了:要知道史册上没有朝廷的大力支持,只有完颜构君臣的微操拖后腿——绍兴十年岳将军都能用几个月的时间,一路据蔡州、克颍昌、复淮宁……直接打到金军重兵据守的开封城外围,进军距离开封城只有四十五里(宋里)的朱仙镇。
那这次放开去打……
姜离:还是收拾着返航吧。
二来,两个月过去了,这荒岛求生的官员们,终于意识到了【游戏系统】的恶意——
原本以为熬过谁做稻草人的环节,就能够从皇帝的‘图财害命’里活下来,但现在越来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皇帝似乎没有让他们活着回去的意思!
岳云来回禀道:“剩下来的人,似有联结谋逆之意。”
第96章 搏一搏
“你们不觉得,这回出海后的官家,实在是太怪了吗?”
岛上,夏日正午时分。
‘神舟幸存者们’与工匠、禁卫、‘陛下的私人船夫’等人用餐并不在一起,他们被单独安排在岛上的一片空地上,每餐席地而坐等着分饼。
“今天是粗馍!”谢天谢地不是各种土做的饼子了。
没错,这已经是值得他们欢欣鼓舞的事儿了。
两个多月下来,这些曾经的官员们早已大变活人,就算现在把他们拉回京城去,只怕绝大多数人都会认不出来他们。
有的形如枯槁如一潭死水,无论是谁,吩咐他去做什么事,都只是呆呆怔愣应是。
有的则是明显神经脆弱如惊弓之鸟,一点儿动静都要跳起来,以为自己又要被拉去试验火器,动不动就晕过去。
以上两种,虽然表现不同,但本质都属于认命党。
存在有侥幸心理:这都是一场噩梦,只要我乖乖听话,只要我现在能活,说不定就能一直活下去。
然而有认命的,自然也有经过多日折磨,目露凶光准备搏一搏的人。
其实,姜离从来没有把手上的绳彻底收紧过——无论是当时船上写罪证,还是现在荒岛求生兼俄罗斯转盘,原本可以将这些人单独分开,不让他们有凑在一处的机会。
但她并没有,任由他们鹌鹑报团似的挤在一处。
在听到岳云回禀时,欣慰把笔一搁:“终于要反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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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个开口提起‘陛下很古怪’的,是前兵部侍郎林大声。
不过,他这个侍郎,是在上船前就变作‘前任’的。而且他是少有的,对于跟随陛下出海这件荣耀事不太热衷,觉得反而耽误了自己仕途的官员。
因他原本的任务,是要替秦相公去接手岳家军的!
陛下有意跟金人乞和,那么数年来坚定主战北伐的岳将军,就不再是陛下的‘藩篱’,而是阻碍。
秦相公早已经与他透了底儿:在议和成功后,必然要卸岳飞兵权,将他召回临安……死期可盼矣。
但他的军队不能毫无防备,以免因主将被杀闹出什么哗变事件来。
于是,林大声在离开临安前,就从兵部侍郎被委任‘湖广总领’,也就是监管岳家军驻军范围内所有钱粮事,起到监军(卡脖)的作用,岳飞处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上报朝廷。
能被秦桧选中去做岳家军的监兵,可见他虽是奸臣,但并不是蠢蛋。
所以他根本想不通皇帝自出海以来的做法!!
其所有行为,都是完全不符合逻辑和利益的——
如果说刚开始几日,在船上的稻草人事件,还能用‘皇帝给金爹上贡太多,心疼自己大出血,所以要像养猪杀猪一样,给所有的官员称称斤两(家产),然后宰掉几个最肥的回回血’也说得过去。
但接下来,皇帝把他们圈在这岛上,拿他们的命去试验什么新式火器,就完全不对了。
他们这些人可是朝上主和派的中坚。
皇帝毫不顾惜的一批批送他们去死,难道将来回去,自己要做光杆司令吗!谁又能附和他帮衬他顶住主战派?
这完全不符合皇帝‘与金苟合以求自己保身’的第一原则。
林大声将自己的分析讲给他判断过精神正常的官员们,接着咬牙道:“陛下绝对有问题!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否则只怕会被陛下全部送到地下去!”
“林总领的意思是——”户部侍郎施廷臣沉吟片刻,忽然恍然大悟,憔悴至极的脸上忽然被智慧的光芒照亮:“官家是知耻而后勇,从主和派变成了主战派?”
“所以才如此折腾咱们这些主和派?”
“如今这是在考验我们,只要咱们想明白这一层,去跟陛下陈情,咱们知道错了愿意力主抗金就可以了?”
林大声被惊呆了:……你是怎么做官,不,你这个理解力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果然是猪脑子的人运气好?火药也不炸蠢人吗?
偏生他还没有无语完,周围竟然两个人同样恍然大明白:“施侍郎好见识,说的有理啊。”
林大声险些气撅过去:岛上还没被逼疯的同僚以及幕僚爪牙总共就那么二三十个,他原以为都是心智坚定的可塑之才,没想到……有些人没疯的原因,完全是没有心智啊!
聪明虫豸的心声:我耻于与你们这些蠢蛋虫豸为伍!
不过好在,能清醒活到现在的,没有被一次次俄罗斯转盘那种不知下一秒会不会死的压力逼疯了的,还是聪明狠辣的虫豸多一些。
“林总领的意思是说,陛下其实不是陛下?而是在出海的时候,就被调换成了另一个人?”连日的折磨,让他们已经无师自通了基本法则:排除掉所有可能性,剩下的那个再匪夷所思,也是正确答案。
林大声:我又活了,要都是施廷臣那种,我也不必再筹谋,直接撞死算了。
聪明虫豸一愁眉不展:“可就算如此,只要他是陛下的身份,这岛上外围守着的禁军也好,船夫匠人们也好,就总会听命圣旨。若咱们敢嚷嚷一句陛下是假的,下一秒必要人头落地!”
林大声很珍惜这种能跟他达到同一脑路高度的人,连忙道:“咱们自不能说陛下是假的,陛下怎会有错——是岳家有谋反之意,岳云胁迫陛下党同伐异残害忠良!”
虫豸们豁然开朗:是啊,古往今来臣子造反,一般不会直接剑指皇帝。
而是:清君侧!忠诚!
至于清君侧的过程中,会不会把陛下不小心‘清’到,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林大声眼底都是孤注一掷的凶光:“只要……咱们就可以拿着陛下的遗诏,回去辅佐幼主登基,是为顾命大臣。”
虫豸二担忧发问:“可……莫说咱们如今被折磨成这般,就算是刚上船的时候,咱们这些人。”他点了点目前还带着活人气儿的人数:“就算一拥而上,也未必能打过小岳统领吧。”
林大声与他的名字相反,把音量压到了极低:“咱们不成,但禁军行!”
“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难道能打过百人禁军?”
他为何要煽动这些同僚一起行动?正是为了他们背后千丝万缕的关系网:“御前禁军,多半都是官宦荫封子弟,只怕里面有不少,就是走诸位的门路当上御前禁军的体面差事吧。”
这些人情,此时不用难道留到地府去当成好人好事?
虫豸们眼前一亮:是了,那位陛下大概是心虚,此番出海以来,几乎没有用过禁军。
带出来的禁军起初只呆在另一艘随行船上,现在则是守在岛屿的外围站岗,避免有官员走脱——都不被允许踏入内部。
陛下行事如此诡异,不但极为疏远避讳禁军,甚至将从前看重的官员剥皮揎草,那些禁军心里也未必没有疑惑。
况且,他们也不会如实说明,让禁军干掉皇帝,只是,干掉‘胁天子’的逆臣岳云而已。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
果然,哪怕林大声刻意不去提,还是有谨慎的同僚提了出来:“便是能够说服禁军为咱们所用,但……你们不觉得,那神舟上的船夫们怪怪的吗?”
虽说那些‘船夫’几乎没有跟他们说过话,一般都是沉默给他们分土,沉默维持秩序,沉默阻止他们自杀……
但看起来就人人都有一把子力气,甚至好些带了军伍之气。
林大声心一沉,是的,想来这些古怪船夫,才是那位陛下的心腹。
然而,他已经看的分明。
那位陛下待他们如猫戏鼠。
搏一搏还有可能从死局变成滔天富贵,不搏,就等着跟无数秘密一起葬身这座孤岛吧!
故而林大声是安慰自己,也是安慰旁人:“他们毕竟身不着铠甲,腰不配长刀的,难道能打过禁军?”
他喃喃重复道:“咱们总要试一试,不能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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