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鸿更是道:“她既为母守孝,我等她三年便是。”
如今徐小姐出了孝期,他们两家便将婚期定在了冬月初八。如今已是九月了,徐元桢便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起来。
沈知韫过去时,徐元桢正在厅堂里吩咐管家仆妇采买事宜。看见沈知韫回来,徐元桢十分高兴,拉着她的手,笑着问:“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二郎没随你一道
回来?”
“他如今在武学上学呢!”
“哦,对,你瞧我这记性,都忘了这事。我前几日听你叔父说了,武学的几位博士,都夸赞二郎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呢!”说着,徐元桢唤了人来,将几道沈知韫爱吃的糕点名报给下人,下人忙去厨房吩咐了。
她们两人聊了一会儿之后,徐元桢才让人拿了几匹料子进来,让沈知韫帮忙挑选:“成婚前我要给茵娘送两套冬衣,但我正发愁,要选那种花纹颜色的好,你来的正好,赶快帮我挑挑。”
徐茵沈知韫是见过的,且她们两人关系还不错。徐元桢既说让沈知韫帮忙为她挑做冬衣的料子,沈知韫便也没拒绝,她挨个儿看过之后,指了其中的四匹,哪件做上衣,哪件做下裙,如何搭配等等,沈知韫一一全说了。
“这样甚好。”徐元桢当即同针线上的管事道,“就按照刚才小姐说的给少夫人裁衣。”
针线上的管事应过之后,与随从一道抱着布匹退下了。
如今太学和书院都已经太学了,是以沈家就只剩下徐元桢了。沈知韫在沈家陪徐元桢用过饭,又替徐元桢敲定了一个颜色之后,见差不多到武学散学的时辰了,她便与徐元桢辞别回了定北侯府。
结果沈知韫前脚刚下马车,后脚就听到了嘚嘚的马蹄声。
沈知韫转头,就见一身靛蓝色武学武袍,戴着同色抹额的贺令昭,打马从巷子里过来。
转瞬间,马已行至眼前,贺令昭勒停缰绳的同时,纵身从马上跳下来站在沈知韫面前,笑容璀璨道:“阿韫,你这是出门逛去了么?”
“没,我回沈家看婶娘了。”说话间,见贺令昭额头上有薄汗,沈知韫便将帕子递给他。
贺令昭不接,而是径自弯下腰:“阿韫帮我擦。”
沈知韫无奈,只得替贺令昭擦了擦,然后问他今日在武学怎么样。贺令昭下巴一扬,只回了四个字:“如鱼得水。”
沈知韫:“……”
今日是贺令昭第一次去武学上学,昭宁大长公主和王淑慧也不放心,是以贺令昭甫一回来,便与沈知韫一道去见她们了。
昭宁大长公主与王淑慧听说贺令昭在武学过的很好,这才略微放心了些许。
之后阖府用过饭后,沈知韫与贺令昭回到院子里,沈知韫拿出一个匣子,从匣子里拿出一张纸交代贺令昭:“如今你既考进武学了,得空的时候,帮我找找画上的人。”
贺令昭展开,纸上画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子。
贺令昭拧眉看了看画中的人,旋即问:“这就是穆红玉那个臭丫头,那天女扮男装溜进武学的原因?”
“你怎么知道?!”沈知韫满脸惊诧。
“我那天在武学看见她了。而且那个臭丫头,之前每次见到我都要怼我,但那天我考完出来之后,她竟然还在关心我能不能考的进去,她这般反常必定是有事要求我。”说到这里时,贺令昭看了沈知韫一眼,“让我猜猜看,她定然是跟你说,让你不要跟我说,是她要找这个人的,因为她怕我若是知道是她要找,我肯定不会帮忙是不是?”
沈知韫:“……”
不过如今贺令昭既然已经猜到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我已经答应红玉了,你如今既在武学了,帮忙找人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你就帮帮她吧。”
“别人可以帮,但穆红玉我不帮。”
“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别同她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沈知韫无语扶额。
“小姑娘?!你见过哪个小姑娘,像她小时候那般揍人的?!”而且当时那个臭丫头还老打他的脸!
沈知韫知道贺令昭和穆红玉之间的过往恩怨,所以她换了一种方法:“但我已经答应过红玉了,你若是不帮,我就失信于人了。”
沈知韫望着贺令昭。
贺令昭:“……”
“行吧行吧。”在沈知韫的目光里,贺令昭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我可以帮她找人,但是你得告诉我,穆红玉那个丫头,为什么要找这个人。”
沈知韫说了画中人帮穆红玉找玉佩一事。贺令昭顿时懂了:“所以穆红玉看上人家了?!”
沈知韫:“!!!”
“若只是单纯想感谢人家,穆红玉大可让穆伯父出面,去武学帮她找人。但她却兜兜绕绕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可见她此举用心不纯。”
“红玉好歹是个姑娘家,你多少也嘴下留情些。”沈知韫瞪贺令昭。
贺令昭便又看了看画中的人,然后点头道:“行,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事我答应了。”
沈知韫闻言,便打算将匣子收起来,贺令昭却突然按住她的胳膊。然后在沈知韫没反应过来时,贺令昭立刻抽走了匣子里的另外一张纸。
贺令昭手一抖,那张纸就展开了,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和离书三个字。
贺令昭瞬间急了:“不是!阿韫,这和离书你怎么还留着啊!”他们回到上京之后,贺令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手里的那份和离书烧了,他本以为沈知韫将这份也烧了,却不想她竟然还留着。
“难不成你说要同我做真夫妻是诓我的?其实是想骗我放松警惕,然后两年之期到了之后,你就又要同我和离?阿韫,你……”
“贺令昭,你在怕什么?”沈知韫打断贺令昭的话。
贺令昭委屈抬眸,就见沈知韫望着他:“我既说了要与你做真夫妻,那我便是抱着要与你共度一生的想法的。但等闲变却故人心,日后若你变心喜欢其他的姑娘了……”
“没有其他姑娘。”不等沈知韫话说完,贺令昭便扑过来,紧紧抱住沈知韫,“没有其他姑娘,我只要你。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既然除了我,你谁都不要,那你何必惧怕这一页薄薄的纸张呢?”
贺令昭抱紧沈知韫,向来张扬自信的人,这会儿声音里却全是不安:“你之前说,你想嫁的夫君条件,我一个都达不到。我怕以后若真有那么一个人出现,你会毫不犹豫的离开我。”
沈知韫闻言,心里莫名有几分酸涩。
“胡思乱想什么呢?若真有那么一个人,他早该出现了,而不可能等到你我成婚之后才出现。”
“那万一……”贺令昭话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沈知韫话中的意思,他顿时将沈知韫松开些许,眼神急切望着沈知韫,“阿韫,所以你的意思是,哪怕以后会有那么一个人出现,你也不会离开我?”
自从贺令昭明白他对她的心意之后,他在她面前,便从未吝啬过表达他的心意。这一次,沈知韫也想赤诚坦荡的回答一次。
“是,即便以后哪怕有那么一个人出现,我也不会离开你。而且贺令昭,那只是我从前的择婿要求,不是现在的。”
“那你现在的择婿要求是什么?”
“他得敬我,爱我,身心都得属于我一个人才行。”
贺令昭原本以为,沈知韫如今的择婿条件可能会更苛刻,却不想她说的竟然是这个,贺令昭顿时欣喜若狂,他再一次紧紧抱住沈知韫,声音里全是激动:“我能做到的,阿韫,我一定能做到的。”
沈知韫也抬手抱住贺令昭。不管贺令昭以后能不能做到,但她相信他这一刻是真心觉得自己能做到的。
到最后,贺令昭再未提起那封和离书。
那份和离书,沈知韫想留便留着吧。那封和离书对沈知韫来说是心安,但对他来说却是提醒,提醒他时时刻刻别忘了自己的承诺。
到第四日,贺令昭下学归来时,带回来了穆红玉想找之人的消息。
“那人名叫冯靖,是随州来的学子,去年考进武学的。他父亲曾是安随军中的都虞侯,于十年前战死,他母也于四年前亡故,他在随州为母守满三年孝期后,就来上京参加武学入学选拔,且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来的。我今日专程在演武场上和他比试了一番,他能与我打个平手。武学中的博士们也十分看好他,说他假以时日,定然能在战场上立下一番功绩……”
贺令昭叭叭说完冯靖的生平之后,又道:“但冯靖那人是出了名的性子冷,他平日独来独往的,除了比试之外,他从不与同窗同谁亲近。穆红玉看上他,以后估计有她哭的了。”
还有一件事,贺令昭没同沈知蕴说。今日在武学与冯靖打过平手之后,贺令昭就有心想与冯靖结交。但冯靖却说,他从来不交朋友,贺令昭若想找他切磋,他随时奉陪,说完他直接没给贺令昭开口的机会,就直接拎着他的刀走了。
沈知蕴听贺令昭这么说,虽然也担心穆红玉,但第二日她还是约了穆红玉见面,将贺令昭同她说的话,悉数转述给穆红玉。
原本以为穆红玉会退缩,却不想穆红玉信心满满:“没事,他性子清冷,但我热情活泼啊!正好可以互补呢!”
沈知蕴原本想说什么,但看着穆红玉满心欢喜憧憬的模样,她想了想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
每个人所求和际遇皆不相同,穆红玉这样的性子,或许到时候有别样的机缘也说不定。
之后她们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之后,穆红玉便火急火燎的走了,沈知蕴带着青芷又去了趟书肆,然后才回定北侯府。
沈知蕴前脚刚进府,后脚程枝意便过来说,大理寺卿家的长女已在花厅里等候她多时了。
沈知蕴眼底滑过一抹疑惑。
她和崔婉仪之间并无交集,唯一的交集,就是上次张夫人的赏菊宴上。今日崔婉仪怎么会专程登门来找她?
不过疑惑归疑惑,崔婉仪既上门来找她了,她还是得去花厅见见她。
第五十九章
沈知韫过去时, 恰好有侍女进去为崔婉仪换热茶。
崔婉仪一袭鹅黄色的衣裙坐在花厅里,双手交叠在腹部上,侧脸清冷端庄。似是听见侍女为沈知韫问安的声音,她转头望过来。
先前冷淡不平的眸子, 这一刻却隐隐带了几分感激。
沈知韫神色茫然, 自花宴之后, 她们之间便再无交集了,崔婉仪为何会用这种眼神来看她?但很快,从崔婉仪口中, 沈知韫才知晓了原因。
原来那日花宴上,贺令昭那句‘崔小姐与其有时间私议我, 倒不如把精力放在你自己身上,总好过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好。’让崔婉仪心生警惕。
崔婉仪是家中幺女,父兄又素来宠她,且她自己也过的顺风顺水的, 如今正在与杨太傅的孙子商议亲事。
若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事,那便只有婚事了。
那位杨公子,崔婉仪是见过的,当时她觉得他体贴和煦,堪为良配。但当时听了贺令昭那话之后, 崔婉仪心下不禁有些惴惴不安。
她犹豫许久, 最终还是吩咐侍女去查她的未婚夫。
若杨公子没问题,此事也无伤大雅,若杨公子有问题, 也能避免她日后深陷泥沼之中。
最开始, 侍女并未查到什么,崔婉仪本以为贺令昭是故意诓骗她, 正欲就此作罢时,却无意得知杨夫人之前发作过杨家的几个婆子。
在上京,大户人家发作仆妇是常有的事,但关键是杨夫人发作仆妇是在杨崔两家议亲之际,崔婉仪觉得太过巧合了些。
之后,崔婉仪让侍女顺着发作仆妇那条线查下去,最终真查到了端倪。
原来在他们两家议亲之际,杨老夫人发作仆妇的原因,竟然是杨夫人长媳前来探亲的堂妹,突然被诊出已有月余的身孕,而那孩子的父亲,是与崔婉仪议亲的杨二公子。
杨老太傅是当朝大儒,而杨夫人长媳堂妹的父亲则只是一个小小的通判,杨夫人自是不愿意二儿子娶她做正妻,她本想许些利益,让那女子悄然落了胎,偷偷将此事揭过去。
却不想,那女子非但不肯,反倒还将此事告知了她母亲。
她母亲十分泼辣,直接说是杨家二公子先弄大了她女儿的肚子,若杨二公子不对她女儿负责,她便去公堂上状告杨二公子强行奸污她女儿。杨家是清贵之家,杨老太傅更是时刻约束子孙要修身立德,若他老人家知道此事,只怕会立刻将杨二公子从族谱上除名。
杨夫人恼恨二儿子糊涂,却也不得不帮忙善后。
许利无用之后,杨夫人同对方说,那女子想做正妻绝无可能,若她听话识趣,待崔婉仪进门之后,她会做主将她抬进来做贵妾。
最后,那女子应了杨夫人的要求,此刻她正由她母亲陪着,在杨家的别院里养胎。
崔婉仪素来骄傲,得知此事后,顿时被气的直发抖。她当即便同父兄说了此事,崔寺卿听说此事亦是气的不轻,当即便去同杨家商议退亲事宜了。
而气过之后,崔婉仪又想起了贺令昭。
崔婉仪起身,同沈知韫道:“若非二公子提醒,只怕我至今还蒙在鼓里。今日我冒昧登门,便是来为此事道谢的。”
说完,崔婉仪冲着沈知韫郑重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