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房中人面露诧异,将方才黄、程二人的争执抛到脑后,仔细琢磨邬瑾的话。
吕仲农是三司老臣,从未传出过苛敛之事,武德司突然告发,是诬告,还是吕仲农真有如此多的金银?
有人问出了心中疑惑。
黄韫书摇头:“诬告对大昭毫无用处,武德司敢告发,一定是拿到了证据,只是太突然了。”
程廷的嘴和黄韫书一样快,人站在末尾,声音却响亮的很:“这下他们国库有银子啦!”
话糙理不糙。
程泰山神色凝重:“大昭皇帝此举,治官场,丰国库,救民心,恐怕下一步就是均赋役,对我们并不是好事。”
邬瑾点头:“也不用过于忧心,此举富国不富民,又急于求成,太过重用武德司,会使君臣之间更加不睦,朝廷纲纪、文武百官,悉数握在武德司手中,短时间内,会有所成效,时间一长,弊端就会显现。”
众人纷纷点头,对此事有了底,陛下问时,不至于一问三不知。
宫门内响起铜钟声,时辰已到,宫门打开,值房内的文武二班噤声,在邬瑾率领下走出值房,分成两列,缓缓向宫城内走去。
第432章 早朝
宫城中,莫聆风沐浴更衣,没有珠翠满头,头发挽一个高髻,戴金冠,身着玄色龙袍,威严庄重,鲜少离身的金项圈取下,上朝时不再配戴。
她并非依附权利的女眷,而是手握利剑的天子,她的威重姿态,不需任何金玉点缀。
屋中纱笼里烛火明亮,程家大姐掌内宫六司,官从五品,为六司使,着青色长衫,高髻一丝不乱,头上簪一朵木芙蓉,护送莫聆风上撵驾。
莫聆风抬头看一眼头顶天幕。
寅时末刻,月已落下,天色青而薄,如同梅子色瓷器釉面,温润柔和,照物有光。
这般日夜交替之景,日后她将无数次看到。
她收回目光,一手撩起衣摆,登上舆撵。
程家大姐伴驾到紫微殿外,紫微殿前后都有殿门,御驾到紫微殿后门停下,后门外禁军列队,甲胄披身,手握长刀,护卫莫聆风入内。
后门前方,是一块影壁,朱红屏框,屏心内雕刻金龙,面向紫微大殿的那一面雕刻一只金凤,四角蝠流云纹,左右两侧是山水屏风。
莫聆风下撵驾后,殿内禁军立刻带刀登上丹墀,立于御座后。
没有伞盖、团扇,没有内侍、宫女,只有毫无温度的铁甲、长刀,震慑忠心、疑心、反叛心。
在莫聆风之前进入殿中的官员顿时噤若寒蝉,手持笏板等候君王。
莫聆风迈过门槛,绕过屏风,在百官注视下登上金台,脚下群臣在礼官引领下,行一跪三拜大礼。
他们匍匐在女子脚下,低下他们高傲的头颅,神情恭顺,在他们三呼万岁时,声音在紫微殿回荡,大殿中的金银玉器都似乎因此震动。
等到余音散去,莫聆风才淡笑道:“平身。”
朝臣起身,禀笏而立。
皇帝目光扫向他们,他们心中立刻就是一滞,畏惧之感油然而生——莫聆风不是仁义君主,在战场上的种种血腥手段,已经深刻他们心底,仿佛她多看一眼,他们就会血溅三尺。
加上近日诸事太平,并无要紧事启奏,一时满殿寂静。
莫聆风见人人恭谨,无人奏事,先开金口:“自朕祭天以来,国中风调雨顺,文武齐心,百姓安乐,城池坚固,唯有两封国书,不尽人意,大昭撕毁国书,不缔友好之盟,金朝国书气焰嚣张,殷监军使——”
殷南聚精会神听莫聆风说话,但是对“殷监军使”四个字没有任何反应,站在她前头的游牧卿只能往后撇腿,踩她一脚。
殷南这才反应过来,一步出列,躬身道:“陛下。”
莫聆风先是一笑,笑意转瞬即逝,正了脸色:“我与金虏有九世之仇,你是国朝肱骨,堡寨砥柱,对金虏,凡是越国界者,不可错放一人!”
“是!”殷南昂首怒喝一声,其他朝臣跟着哆嗦了一下。
待殷南归位,莫聆风再谈小报上的武德司——她说起大昭举动时的神情,漫不经心,仿佛大昭已是笼中物,赵湛的任何举动对她而言都微不足道,不会打乱她的步伐。
大岐臣子心中有底,不再慌张,能够对答如流,同时大部分人都曾是大昭朝官,心底难免有几分怅然。
过后,莫聆风再问水师一事:“济州市舶司水师近况如何?”
何卿本就害怕莫聆风,听莫聆风点到市舶司,心里咯噔一下,不得不出列,禀笏躬身道:“回陛下,济州驻军已组建水师两个营,共一千人,在济州码头外训练,正习泅渡之术,不日便可越深水渡江河。”
他又慌里慌张说起战舰:“建有十艘戈船......”
程廷跟何卿之间隔着三个人,百无聊赖,悄悄乱看,先看一眼他的老父亲,再看一眼莫聆风,明明御座上坐的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人,但绝不是他熟悉的莫聆风。
这个莫聆风身后是明晃晃的刀光,面目清晰,两眼线条锋利,足以抹杀一切情义。
在莫聆风看过来时,他竟然惊的一颗心猛的往下一坠,慌忙低下头去,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没有莫千澜的莫聆风,太过冷漠、坚硬、理智,少了人味。
何卿还在流水似的说,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又用余光看向邬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