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被寄生的标志。
周行俭手指蜷屈着捏紧。用力得甚至泛青。
他侧过身,没有露脸,声音紧绷得令人害怕:“召集亲友还在失踪状态的军民,按照籍贯姓名和精神力属性认领。限时三.”他说到这,声音忽然颤一下。
“限时三天。”他牙根似乎咬紧一瞬,但还是把命令推行下去:“认领的妥善保留痕迹,然后和没人来认领的一批焚毁。”
部队动起来。
周行俭还是在部队中间穿梭。
“左域的情况复杂,有很多势力盘根错节,恐怕连翘不能顺利地登上我现在的位置。所以在连翘收获足够的支持前,我希望周参谋长能现身压住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的心思。”
黑压压的左域部队上方,右域的精兵和舰艇如一把锐利的剑,凌着日光,连同那位久负盛名的周参谋长给他们不小的震撼。
周行俭只是看了一眼便迅疾转身。
“这是第二件事。”
随着他脚步迅速,画面变成他们交谈的最后几分钟。
“最后一件,是我自己想要拜托周参谋长的事。”
镜头给了周行俭垂在身侧的手。他一直捏得泛青的手指,原来这个时候就已经攥紧了。
年轻治疗师没离开,扶着她坐下给她打精神力镇定剂。这个药周行俭当然认得,因为很多年前老师就是因为这药而被毁的。
因为,这是抑制虫族寄生的药。
盛漱靠着机械墙壁,慢慢地闭上眼睛,又在日光下慢慢睁开。北域多雪,雪映着日光就更像金光了。这画面有一种天堂下降的神圣感。
而盛漱在这光下的脸是几乎透明的。她睁开眼睛,微笑着说:“虽然我一直说想要葬在老师和师兄身边,但是。”
她有一瞬间呼吸不上来,但治疗师熟练地给她顺气,她就平静下来了,周行俭也终于到了她身前。
“但是,我还是希望,死之后能够葬在这雪龙山上。”
周行俭的呼吸顿住了。
盛漱平静地说:“一直看着这里。”
【雪龙山是左域唯一一座,永远不可能看到右域的山。】
他们说她把军部指挥中心安在这里的时候,是想表示绝不可能和右域合作,也不会被右域窥探的立场。他们也说这是周行俭厌恶盛漱阴魂不散逼着她这样做的结果。
因为其他山没有极寒风暴。只要飞得够高就能看见左域。但她最后却选在这里。
周行俭感觉到相似的窒息。就如同他知道她命不久矣时喉咙被瞬间掐住一样。她不肯回去,不肯再见到他,见到和他有关的右域,就像她死前他才见她一面一样,让周行俭几乎疯了。
可他最后却只是僵在那。什么都动不了。
盛漱安静地等着。她实在撑不住了,精神力被他压得支离破碎,但这是因为虫族寄生在她体内,她要是动用精神力就会催化它孵化。
所以她必须死,就像老师当年那样没有战败却不能让高级虫族在他身体内复苏那样而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们是高阶精神力者。孵化出来的虫族会给所有人带来灾难。
光洒进来。她轻轻偏头。眼睛和当年一样几乎没什么变化,语气和和当年一模一样。她望着他:“周参谋长。”
他以为她会喊师兄的。
事实却是。她可以在发现被寄生后果断放弃自己扶持连翘,还找来自己把一切托付给他。她给了他最大的信任。
却在生命的尽头,既不让他继续留在这里,而是交给他三件不得不立刻离开这里,去完成,也不得不不能守在她这里的三件事,也不让他可以再见她。
雪龙山。望不见右域。他当然也望不见雪龙山。并且他在她死后短暂接管过左域,为了他一生都在坚持的避嫌,那当然此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都不可能再踏入左域。
她死了他都不能再见她。
她是在报复自己还是在报复他?
或者她只是太明白了。他真的不喜欢她,所以她给了他这样一个照顾左域的大麻烦。当然要投桃报李地距离他远远的。
这样就不会有龃龉。这样就不会有纷争。
周行俭忙得日夜不休,虫卵寄生将士认领的事不可能在三日内完成,但他可以把第二件事压缩到最短时间内,这样她死前他还可以见她一面。可他忙得镜头给他脚步都是匆匆来去,无数左域的将领来见他又拦下他。
他还是和之前就来迟一样,在她最后清醒的时刻才推门进去。雪龙山上没有日光了。现在是黄昏。
她生命里的最后一个黄昏。
他还来不及和她说他已经都处理好了,虫卵也会在明天焚毁,他还来不及让她看看,她的属下都很有能力,行事严整让民众信服,她就靠在治疗舱边缘。
虫卵已经接近透明化。要孵化了。再强效的精神力镇定剂,也只能拖延到这个时候。
他扶她坐起来,盛漱没有收回手。但也没有靠在他身上。他们只是和从前很多次一样。并肩坐在一起,但是同席异梦。
盛漱问他:“你还记不记得我推下去的那个同学?”
虫卵孵化有的只需要一个月。有的却需要几十年。完全取决于精神力强弱。精神力强,孵化得就快。精神力弱,孵化得就慢。
周行俭的手指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