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过目不忘之能,凡是她见过的,不管是人还是物,她都记得。
更何况晏行舟惊才风貌如此,她要是见过必定有印象。
可是脑中搜刮许久,并没有半点儿和他有关的信息。
还是说,他的这句话别有深意。
或许他想说的见过不是指作为晏行舟时的见过,而是作为别的人。
比如……文丛润。
在辛如练审视的目光下,晏行舟用手蹭掉脚边的灰土,完全不在意脏与不脏,径直往脸上抹去。
手指划过,灰泥尘土在脸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刚才还雍容华贵的一国太子瞬间就变成了灰头土脸的汉子。
辛如练看着他的动作,再落到那张被灰土掩盖的面容上,忽然心下急转:“你是当年那个小乞丐?”
“是我。”晏行舟含笑点头,却又暗生落寞,“看来练儿早已将我忘得一干二净。”
辛如练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
什么叫把他忘干净。
他那个时候貌似只有十一二岁,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身上脏兮兮的几乎看不出人样,俨然一个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乞丐模样,和如今这番矜贵的天之骄子身份可谓是天壤之别。
她能想到那个小乞丐还是因为她看到了他此刻在脸上留下的一道比较深的灰土痕迹。
犹记得当年那个小乞丐的脸上就有这么一道疤痕,深可见骨,行人见了都躲避不及。
可是现在别说是疤了,就连面貌都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你会易容?”辛如练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他。
宋砚清、席东月,晏行舟这三个人都有泪痣,但相貌完全不同。
既然这三个人都是同一个,那说明他定然用了什么手段来区别各自相貌,除了易容,她想不到别的改换容貌的法子。
“是的,练儿,我略懂些易容之术。”晏行舟颔首。
虽然已经猜到了,但听得他承认自己会易容,辛如练心下还是有几分微惊。
她不是没听过易容这种特殊技法,但那都是存在于古老典籍当中,几乎没人会这项技艺,晏行舟作为一国太子,居然通晓这些,倒是让人意外。
不过他说的略懂辛如练并不这样认为。
能以不同身份在九州五国游刃有余,还不叫人发觉半点儿疑窦,这样的水平怎么可能是略懂。
“说起来,还要感谢练儿。”晏行舟继续道,“当年客路阁内生乱,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那一地的乞丐虽是些三教九流之徒,但其中亦有能人,我便易容成乞丐的模样混在其中,寻求机会打入客路阁内部,只是中途出了岔子,当日要不是练儿帮我把人拦下,估计我也要葬身在那里,练儿是我恩人,更是我的贵人。”
这也是他对江书改说的,没有辛如练,何来晏行舟。
辛如练一愣。
恍惚间记得当时她看见一人血淋淋地从巷子里跑出来,怀里抱着什么东西,凶神恶煞提着刀到处乱砍,惊得行人纷纷尖叫躲避,有好几个妇人孩子因为躲避不及,头颅直接被大刀砍了下来。
见此情形,她想也没想,抄起一旁柴堆里的斧头就砍了过去。
那人也没防备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敢跟自己对上,一时不防就将性命断送在她的斧头底下。
也是那时,她遇到了做乞丐打扮追出来的晏行舟。
见辛如练想通了原委,晏行舟眸底带笑。
她那时不过八九岁,比自己还小上几岁,在别人眼里还是个孩子。
可就是这么个女孩子,看见了这般吓人的场景非但不避得远远的,斧头在手里辗转不停,起落间鲜血飞溅。
许久没再听到晏行舟出声,辛如练又问:“太子殿下说完了?”
晏行舟没反应过来。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练儿怎么又叫他太子殿下了?
看她的神色,似乎还不相信他就是宋砚清。
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她怎么还不信?
或者说还在气头上?
晏行舟脑子一转,当下便去解身上的衣袍。
辛如练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还没等她开口阻止,晏行舟已经迅速将上衣给褪到了腰间。
他始终蹲在她面前,将自己的姿态俯到最低。
没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衣物遮挡,年轻的躯体暴露在空气中,肌理线条流畅,增减一分之不能,可这么匀称干练的躯体上,唯独心口一道伤疤久久不去,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晏行舟拉着辛如练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练儿,真的是我,人会说谎,但伤口不会。”
这是他能证明自己是宋砚清的直接证据。
同样是在悦来客栈,同样是在二楼左转第三间天字一号房,同样是他脱了衣服。
上次他是为了掩盖自己是席东月,这次他是为了证实自己是宋砚清。
辛如练的视线顺着他的手落到心口上,掌下的疤痕凹凸不平,和其他地方形成鲜明对比。
她问他说完了吗?就是想问他是不是还没说文丛润的事。
正因为刚刚知道他会易容,所以当初的文丛润是不是也是他所扮。
手掌下这道疤到底是一道剑伤所致还是两道?
江书改既然和他相识,那么他的话必然不可再信,起码在剑伤这件事上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