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前他心中已经有了几项亟待办理的事项,比刚才有了些底气。
他尽量除去身上的烟味,把外套脱在客厅,进盥洗室洗了手,才回到卧室。
宁好下午出门吃饭前洗的澡,回来只是换了睡衣松下头发,卸完妆在往素净的脸上抹面霜。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乳脂香味,薄薄的。
闻斯峘斜斜靠墙站她侧后方,一呼一吸,像被喂了一口冰淇淋,用安静的目光从镜子里把她打量。
宁好在按压的手慢下来,视线在镜中与他遇到一起。
“今晚公司出事了?”
闻斯峘回过神,怔了怔:“没有。”
“我看你一晚上六神无主……别给自己太多压力了。”
闻斯峘给点阳光就灿烂,一弯嘴角:“你看我了?”
当然,就被白了一眼。
他挪近几步,转到她正面,郑重地与她商议:“我想把公司卖了。”
宁好:“为什么?”
“这样就有更多时间陪你。”
“陪我干什么?我要上班的,你把公司卖了,来给我当秘书?”真让人费解。
其实还得……陪孩子,但眼下不敢提这茬,怕又遭到灵魂拷问答错话。他犹豫着把一些话咽回去,祸从口出,还是少说多做吧。
宁好见他吞吞吐吐,还是以为他遇到事了,旁敲侧击劝两句:“你要是宋云开,要卖公司,我不拦着你。可你是创始人,把公司卖了,难道让宋云开去搞研发?你现在是有重任的人了,做决定前要深思熟虑,做事情不要动不动想着半途而废。”
闻斯峘不露声色地转移话题:“那你会……半途而废吗?我看你不提复仇,把云上也扔一边了。”
宁好松下一口气,擦去手上多余的面霜,坐进被子里:“我有自己的时间进度。这一阵在公司干耗着也不会有进展。”
“哦,我还以为是因为和我闹别扭呢。把闻家昌急坏了,他一急就来逼我。”
宁好今晚对他态度好一点,关心他压力大,提问会正经回答,不再说什么都夹枪带棒地赌气,他尾巴已经快翘到天上去了,可那两个字还是不敢提,烫嘴,提一次像捅他一刀似的。
宁好存心逗他,漫不经心看着手机揶揄:“原来你来找我都是被逼的。”
“哪能呢!我来找你还需要人逼?巴不得一秒也不跟你分开。”他靠在床头,眼珠转过来,“今天是过年,可以破例让我抱抱吗?温馨地抱一下。”
“不行。惩罚怎么能破例?”
“哦。”
沉默几秒,他想起什么,起身翻翻枕头,枕下有两个大红包,一边一个,他又掏出个小的放在她枕头下:“我给你也准备了一个。”
“哪有你给我的道理?”
“想给就给,不讲道理。”
宁好拿他没辙,把枕头盖上了,讲道理地说:“云上的事你不用替我操心,我只想让闻家昌焦虑,你不必焦虑。我早和你说过,按部就班体现不了我的重要,要起死回生才行。”
他若有所思:“噢——就像电视里追女生,走场路线是追不到的,需要找小混混来威胁到她的安全,再演一出英雄救美博取好感。”
“……你怎么什么都能和追女生扯上关系?”
“我人生的目标就是追你。”
“达成了就不活了?”
“啧。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
“谁让你说话老那么浮夸,都哪儿学的!”
“新年快乐,好好!”他看着手机,掐着秒突然转头,瞳孔像点了两颗星星,在温和的笑容中夺目。
她还沉浸在不动脑子拌嘴的气氛里,忽然被掐住了情绪,往他脸上看来时,眼睛里莫名涌动温暖的潮湿。
他神经噌地紧张起来:“怎么……?”
“新年快乐,乌鸦。”
.
大年初一是有很多禁忌的,不可以哭,不可以动刀,不可以开火。
“开火”这条,闻斯峘闻所未闻,怀疑是丈母娘嫌做早餐麻烦,毕竟年假几天,做饭的保姆也要回老家。
一家四口坐在餐桌前吃半成品酒酿汤圆,微波炉转一下就能吃,宁好不吃。
宁好说:“我要吃肉。”
郝女士知道她一贯早上要吃蛋白质,扛饿,但这不是有客观困难么,昨晚在酒店吃的,没有把剩菜打包回家,早上按习俗不宜开火做饭:“将就一下嘛。”
“不用不用,”闻斯峘随意往嘴里塞了两口汤圆,口齿不清道:“我出去给她买,餐馆开火是餐馆倒霉。你是不是要吃黄鱼面?”
“嗯。”宁好点点头。
闻斯峘套上衣服出了门,平城不如江城外卖业务发达,手机里扫过一圈,不仅没有黄鱼面,连开业的也没几家。
他就近找了家开业的小店,闯进去甩了一千,问清楚有没有面、有没有小鱼、有没有调料,借人家灶台把平时宁好爱吃的那种做好了,打包带回家。
老板娘全程叉手围观,没太见过这种厨艺平平无奇却执意自己下厨的客人。
面带回家里,宁好却不买单,闻了一下就蹙起眉:“好腥。”
“不会啊好好,”闻斯峘试图辩解,“我们平时用的黄鱼都是冷冻的,这个是新鲜小河鱼,现杀的,按理说不会腥。”
“好腥。”她把面碗推得更远了。
闻斯峘耐心道:“那你还想吃什么?面吃吗?要找点食材容易找的,番茄鸡蛋面呢?”
“可以。”她点点头。
“那我去买,你等一下。”他立刻起身套羽绒服出门。
岳父母在远处墙背后观望,窃窃私语。
郝女士:“好可疑啊,这个男的装得太好了,像另有所图。”
宁永荣:“哪好了?不如我对女儿好,我是一定会帮她找到黄鱼的!”
郝女士:“拉倒吧,等你找到黄鱼,女儿都饿死了。”
宁永荣:“大过年的,不能说‘死’这个字。”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速度比第一次快。
老板娘帮着把锅热了,还不忘吐槽:“我就知道你要回来,跟你说盐放少了,盐少了不好吃。”
而他也做了两手准备,一份番茄鸡蛋面,一份番茄青菜面,以防宁好连鸡蛋都嫌腥了。
看着她把面吃下去,背后也出了身热汗。
第79章 尾灯
一时间, 宁好在闻斯峘眼里变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吃饭举起筷子,他都怕她手折了。
意识到宁好是个孕妇的第二天, 他就自觉跑地上去打地铺,把整个床让给了宁好。毕竟这里的床宽度标准才一米八,中间还要塞两个圆柱抱枕, 再分一半。
“我怕你晚上翻身掉下去摔着了。”
宁好并不十分领情, 瞠着惊讶的大眼睛:“我长这么大还没从床上掉下去过,不会你整天出这种意外吧?”
闻斯峘没敢顶嘴,嗯, 你嫌挤的时候可能挤了, 还觉得位置不够就往人身上叠,主打一个“横向发展受限改纵向发展”,刚办完婚礼住一块儿的那阵可算让人领教了。
不过今非昔比,身为孕妇,即使被挤着也是不好的。
闻斯峘偷偷在手机里学习了许多孕妇生活禁忌,早餐在酒店,宁好刚舀上一碗牛肉丸胡辣汤,被按住不许喝。据说她这阶段叫孕初期,吃多辛辣刺激食物有流产的可能。但这不能摆上台面说,只好遇事不决引入玄学:“元宵节前都算过年, 过年期间喝胡辣汤会导致一整年水深火热。”
宁好:“…………”
午餐吃日料,闻斯峘坚持把什么都放锅里煮一遍再给她吃。口感差很多, 好在宁好不执着, 只是吐槽:“把鳌虾煮了是对鳌虾的不尊重。”
闻斯峘散播谣言:“看到新闻说近期有一大批进口海鲜受到污染, 有部分人食用之后轻则腹泻呕吐,重则脱水休克……”
宁好很容易被唬住, 默默把海鲜挑到碗边,连熟的也不敢吃了。
晚餐,她不能吃的东西更多,吃饭那家酒店煲汤煮砂锅总爱放几味中药材,他必须一一跟后厨确认过才能判断孕妇吃了有没有危险。
从前闻斯峘不是对饮食那么讲究的人,反常必有妖。
晚上洗过澡回到卧室,宁好道出了她的猜测:“老让我不吃东西,你不会嫌我最近胖了吧?我可是不会配合你们男人的畸形审美去减肥的哦。”
“……?”闻斯峘现在开始嫌自己话多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哪里胖?
谁敢嫌她胖?
“你们男人”都是些谁啊?
闻斯峘决定闭嘴,并想了个歪招,偷偷给陶如敏打了个电话,说已经和宁好在备孕,要她时常留意些孕期养生技巧分享给宁好,几个常见平台都找一找。
这事陶妈妈很乐意干,但她找来的小技巧不具有科学性。
没关系,宁好出于礼貌点开过几次,回复她几次,就把大数据训练出来了。
宁好现在成了大数据盖章的孕妇,无论点开社交平台还是购物平台,首推孕期指南和母婴用品。
即便如此,闻斯峘还是忍不住焦虑——
宁好会不会忘记预约医院?会不会忘记去社区建卡?会不会没有按时产检?在外地过年是不是有可能已经错过了一次?……
即便宁好那边万无一失,他还是有无穷无尽的琐事可焦虑,包括但不限于——
孩子千万不能出生在东城区,这个区的中考人数是江陵区的四倍。但让江陵区有江陵区的坏处,重点学校太少了。最好是法华区,中考人数只有东城区的十分之一。事不宜迟,得赶紧回江城把户口迁到法华区去。
这一天大数据给宁好推送的孕妇知识科普:怀孕2个月的胚胎长约2cm,体重为4克。
从思想层面看,闻斯峘的妊娠反应比正常人大了不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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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平城回江城,闻斯峘总算不能那么每时每刻像摄像头一样盯着她了。
宁好顿时觉得重获了难得的清净,这清净中却有暗藏着一丝危机,因为按照她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