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如许过完20岁生日的第二周,周问渠休了年假。
此刻,周如许正提着一大堆袋子坐在公园方凳上休息,看着眼前的妹妹拿着根竹签,竹签顶端顶着一大坨五彩缤纷的棉花糖,已经开始接触空气氧化,出现了丝丝糖浆。
“你还是换上这个小点的丁香戒指吧,我看有点耽搁你吃棉花糖了。”周问渠看她坚持在中指上戴着那个最大的绣球花戒指,就连要吃糖的时候动动手指都会被挡住。
周如许翘着嘴唇朝他吐了吐舌头做鬼脸:“就要戴这个,绣球花最好看,又大又漂亮,刚才我还带着它自己做棉花糖了呢,你看耽搁我了吗?”周如许转着着手腕欣赏手指上显眼的黄金镶嵌红宝石绣球花戒指,刚才一进珠宝店就相中了这一款,站在柜子面前挪不开眼睛,戴上就没取下来了。
周问渠不知道现在的小女孩怎么年纪这么小就财迷,就连吃棉花糖也要把戒指翻来覆去看,显眼包似的,“你干脆把凤冠也戴上吧,吉服也穿上,头上再盖着头纱,一整个中西混搭,那样更显眼。”
听到他在讽刺自己,周如许故意吧唧的嘴白了他一眼,“结婚之前不能看新娘子穿婚纱的样子。”
“这又是哪国的讲究?”周问渠发现她规矩多得很,婚纱要黑头纱又要白的,别人都是黑西装配白婚纱,她要标新立异白西装配黑婚纱。
一会又说还要中式的,穿戴不方便就放在家里看,凤冠霞帔也不能少,黄金首饰上要镶嵌宝石,大的结婚的时候戴,还要配一套小的平时戴,一路上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每一样规矩又都说不出完整的流程,东拼西凑都只知道一点。
让人怀疑现在说的,“结婚之前不能见新娘子“的说法,也是她编来哄他的。
从来没见过这么聒噪的时候。
“反正就是有这种讲究,”周如许说不出来,实际上是忘了在哪里看的。
棉花糖融化成糖浆之后粘性很大,风一吹就把头发粘在上面了,周如许嘴上头发上到处都是黏糊糊的,干脆不吃了,一把扔到旁边垃圾桶里。
周问渠从包里掏出湿纸巾给她擦嘴,“吃个棉花糖,嘴上都是糖水,花猫一样,还又皮又馋。”
周如许让他擦干净,摇晃着脑袋,把耳朵上的耳环的金叶子摇得碰起来哗啦响,婚礼上穿戴的金饰,现在配上普通的卫衣百褶裙,素净一张小脸,像是偷戴了妈妈的结婚叁金的活泼小姑娘,滑稽得很。
周问渠也不再说让她放盒子里了,任由她戴着在路上蹦跳,“现在不流行钻石了吗?”
“钻石不是透明石头吗?哪里比得上我金灿灿的掐丝雕花?”周如许面对着他倒着走路,“况且将来要是真天灾人祸,我一个耳环换两个烧饼,这些东西能撑着我们俩活两个月呢。”
一个耳环才换两个烧饼?真是会算。周问渠觉得她有时候又精明又容易吃亏。
“你笑什么?”周如许看他对着自己笑不说话,怀疑他在嘲笑自己的想法过于天马行空,和平年代哪来的需要用随身的首饰换烧饼的地步?不过,未雨绸缪总是对的,路上遇到劫匪的可能性还是大的,舍点小财保大命。
倒退着走路,终究还是危险,不一会周如许就知道他在笑什么了——重心一变,周如许摔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转头一看是个高个子妆容精致的漂亮姐姐,目不转睛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周如许,眼睫毛像花瓣一样绽放,眼睛也很漂亮:“两位是准备要结婚吗?考不考虑拍婚纱照呢?”
周如许立马站起来,朝着她点点头,“要要!”然后又转过身来看着周问渠,眼睛里亮晶晶的,“我们什么时候拍婚纱照?”
周问渠看着妹妹一出接着一出,唱戏似的活泼,“行,去预约吧。”
得了允许,周如许欢天喜地牵着那姐姐:“摄影馆的门店在哪里?我们今天可以去预约吗?”
周问渠跟在后面,看着妹妹缠着人家问这问那,有时候还咬耳朵说悄悄话,感觉好像在密谋什么,时不时还拿眼睛往自己这边看,后背凉凉的,这姑娘不会又有什么坏心思吧?
事实证明周如许确实有坏心思,而且心眼还是大大的坏。
到了预约拍婚纱照那一天,走到摄影馆,周如许突然拿出了提前买好的头纱,“周问渠,你要戴这个头纱。”
“什么意思?”周问渠觉得不妙,她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哪里有新郎戴头纱的?”
“你没发现你的白西装更配吗?黑色婚纱怎么戴白色头纱?”周如许理直气壮。
原来埋的坑在这呢,怪不得当时觉得黑婚纱配白头纱不搭配,这头纱从一开始根本就不是给她配的。
周问渠不愿意,再依着妹妹,男的结婚戴头纱遮住脸,还是违背了他的常识,“这不符合常理,许许,盖头从古至今都是给新娘的。”
周如许有不高兴的迹象:“那哥哥和妹妹结婚就符合常理了吗?”
一句话就把周问渠噎住了。
她又继续说:“而且你都说了是古时候,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那个时候新娘子盖着红盖头,等着丈夫晚上到房间里挑开,简直就跟拆礼物一样,我才不要这样。”
越说越不高兴,周问渠怕她真毁了一天的心情,干脆把装饰着鲜花的头纱盖在自己头上,摇头晃脑,企图逗她开心,“那哥哥来给你做礼物,你来拆。快,给我挑盖头。”
在周如许看来他脖子一点也不灵活,被头纱盖上,更加看不清楚,摇起头来像是古早清朝恐怖片里关节不灵活的僵尸,一把按住他的脑袋,“赶紧穿戴好了出去做妆造,还要拍照呢。”
“我这都戴上白盖头了,还用得着化妆吗?拍照可是一点也看不见我的脸啊。”周问渠疑惑。
周如许嫌他蠢,隔着头纱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拍照的时候是要掀开的!你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哦,”周问渠抓了抓后脑勺,想来自己确实挺蠢,竟然没想到拍照要露脸,还想着为什么要带着头纱拍照?“我又没结过婚…”
“那你的意思是我结过了?”周如许抱着双臂问,像是今天存心要刁难他。
“不不,”周问渠只觉得每句话都说不对,索性闭了嘴,心里想着这姑娘要做周太太了,果然脾气大,以后说话谨慎些,看样子说错话估计要跪搓衣板。
周如许一向脾气来得快去得快,戴好了首饰穿着婚纱,在全身镜面前转了转,露出满意的微笑,“真是一位美丽的新娘。”
周问渠在后面点头。还是嘴贱问:“不是说结婚之前不能看穿婚纱吗?”
然后胸口上就挨了一巴掌。
幸好她个子矮打不到脸。周问渠揉了揉被她拍的地方,决定命名为甜蜜的伤痛。
婚纱照要一个月之后邮寄到家里,那时候两个人已经在叁亚举行婚礼了。
按照周如许的设想,穿着轻便的婚纱,在叁亚湾和红塘湾之间的岬角上结婚。这里背对马岭山,面临广阔的大海,两块刻有“天涯”和“海角”的巨石,让天地见证两个人的婚礼。然后从这里开车开始蜜月旅程,穿越整个中国。
没有亲朋好友,没有宴席,没有司仪和繁复的婚礼流程,只有晴空万里下呼啸的海浪声,还有熙熙攘攘的陌生人,一同见证他们的结合。
“你看,那边有拍婚纱照的。”周问渠指着远处石头上一对新人。
周如许点头,对着海浪拜了拜,周围也有人群在看这边,有几个小孩跑过来,对着她要红包。
“姐姐,喜糖!吃喜糖!”几个小孩子光着脚踩在沙滩上,天气已经不算炎热,他们还穿着短袖短裤,看起来都很瘦,也许是常常在海边奔跑的孩子身体强壮。
发给他们一大把喜糖,还有提前准备好的红包,“去吧~”周如许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一会儿又跟着他们的父母散步朝这边走过来,凑上钱来要了第二次喜糖。
“真年轻啊,那么早就结婚了?”
“这叫佳偶天成,早点定下来好…”
“那我年轻的时候怎么没碰到你?我们可是二十七八才遇见的…”
“这你就要问岳母大人,怎么把你管的那么严呢?”
“就算是管的严,你也有胆子,晚上爬我窗户!”
…
孩子们的父母一边笑着聊从前的故事,一边和两人笑着打了招呼之后继续散步,叮嘱孩子们不要走到水深的地方去。
“我们以后也会像他们那样吧,在海边散步,过悠闲的生活,一直相伴到老,然后回忆以前的事。”周如许对周问渠说,她很喜欢他们说的“佳偶天成”,觉得来这里让天地见证重要的时刻,真是来对了,在陆地的边界,海陆相接的地方,在天涯海角,没有认识他们的人,大家都真心祝愿他们的婚姻。
没有世俗,没有指责,没有偏见,只有真心。
“只是我们不会有孩子。”周问渠以为她在说那些孩子,“如果你想要那样的生活的话,如果你哪一天后悔了的话,想要离开,哥哥都答应你。”
“哥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患得患失了?”周如许站在一块石头上,比周问渠高个头顶,埋下去啄了啄他的脸庞,“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拥有一个永远会爱我的哥哥,一个绝不会害我的哥哥,独一无二的哥哥,这个哥哥将会成为我的丈夫,我们血脉相融,形影不离,天下还有比这更完美的关系吗?”
“那你发誓。”周问渠第一次在妹妹面前耍脾气。
周如许被他的行为逗笑了,“周问渠,你要我发什么誓?我整颗心,整个人都是你的,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都向你敞开,甚至我成长的每一个过程,你都有参与,还要我发什么誓?”
周问渠仰着头看她,双手环着她的腰,从这个角度看她,背着光,像是降临神迹给他一个人的神女,“你对着天地大海发誓,周如许永永远远都是属于周问渠一个人的,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周问渠。”
他真的很怕失去,怕妹妹长大之后要跑,跑到天边去再也不给他看到。
“好,我周如许发誓,永永远远都是属于周问渠一个人的,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周问渠。”周如许面朝大海大声说。
“那你呢,周问渠?”
“我向天地起誓,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只爱周如许一个人,我整个人的所有都只属于她一个人,如有违背,此生不得善终,下辈子下下辈子给她做看门狗随她处置。”
听起来一点也不浪漫,像是在发毒誓。
周如许不喜欢,“做我的狗可幸福了,好吃好喝供着,根本算不上是惩罚。”
周问渠也笑了,把头靠在她胸口,“我会好好珍爱你的,妹妹,周太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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