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慧摇摇头道:“祖母并没有着急,她老人家说,不让我们心急,早来有早来的好,晚来有晚来的好……早来她老人家能多带两年,晚来我身子骨养结实,孩子也身壮。还说让我们夫妻两个,趁着孩子没上身,多恩爱些时日……”
听了这话,初瑜真要想要合十拜菩萨。
对于这门亲事,至此她才算真的放下心。
看着初瑜脸上露出笑模样,天慧也松了一口气。
她拉着母亲的手,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母亲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初瑜满腹心事,可又如何好对女儿开口?
实话实说的话,倒是能安儿女的心,却容易让丈夫的计划露出马脚,说不得生出什么祸事。
半遮半掩的话,说不到要吓到孩子们。
她寻思一番,有了主意,道:“是有些事,要同你们兄妹几个说一声,只是也不急,等哪日里你二哥回来再提吧,省得翻来覆去说几回。”
儿女既安排妥当,她就没什么可操心的。
经过这些日子的缠磨,丈夫已经答应她,等过两年可以带小儿子出京,提溜在身边教导。
大的都安排妥当,小的也会有人教导,她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她放下心结,脸上露出几分真心笑容。
天慧见她并无伪色,原本的担忧也散了大半……
晚上,除了当值回来的天佑,恒生也回来用晚饭。大家齐聚福源堂,用了团圆家宴。
这会儿功夫,作为前管家太太与现任管家大奶奶,自然都有耳报神,私下得了禀告,晓得李氏下午神色异样在九如院门口转了一圈的消息。
只是婆媳两人各有思量,见李氏神色如常的同儿孙说笑,并没有提下午之事,便也只做不知。
晚饭后,初瑜问起真儿明日往海淀别院之事。
真儿诸事安排妥当,早已安排一部分人今日过去收拾,明日直接过去即可。
天色渐晚,李氏打发众人散去,独独留下曹颙。
曹颙还不知道,他这两个月的举动,尚未引起宫里那位注意,就先吓到家里老人。
“儿子,你跟我实话实说,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是与媳妇有什么口角,还是衙署里有糟心的地方?”屋子里只剩下母子二人,李氏满脸满眼的担忧道。
曹颙闻言一愣,神色有些恍然:“母亲说的是?”
李氏见他不言语,皱眉道:“别想要糊弄我,我还没有老糊涂。好好的,你为何茹素?又住到小书房去?”
曹颙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郑重。
儿女们那边,或许得半遮半掩,省得他们年轻有什么露了话锋的地方招惹祸端。
李氏这边,他从开始便没有打算隐瞒。
毕竟李氏年将花甲,哪里受得了大喜大悲。若是不对老人家说妥当,要是真因曹颙隐退之故有个万一,那曹颙就成了不孝之人,自己也原谅不了自己。
他坐在炕边,长吁了口气,缄默半晌,方幽幽说道:“母亲,儿子进京二十载……委实累了……”
李氏听了,不由惊慌,拉着曹颙的胳膊,心疼道:“可是又有什么不舒坦,这几年你身子一直不怎么利索,本该多歇歇的……”
曹颙摇摇头,轻声道:“身上无恙,儿子是心累了……这半辈子,儿子顾不得想别的,就是想着曹家,想着儿女……官场凶险,勾心斗角,稍有不察,就要粉身碎骨……儿子实在是乏了……”
这一番话,要是对天佑、天慧等小辈听了,他们未必能感同身受,李氏却是经历过风雨的。
听了这话,她心里也跟着打颤,眼泪已经流下,哽咽着道:“连十三爷日子都艰难,死了儿子,都不敢大肆发丧,何况咱们做奴才的……是不是宫里有什么不对?这辈子荣华富贵我都经了,如今什么都不盼,只要你们平平安安的,吃糠咽菜我也情愿……”
曹颙忙道:“哪里到这个地步,母亲不必担心,儿子可是最惜命的……曹家如今已经势成,即便在八旗中排不到前面,也无人敢小觑……越是显位,越是容易遭人嫉恨,儿子只是厌了,宁愿做个田舍翁,也不愿意在勾心斗角……”
李氏擦了泪,道:“你想要从朝廷退下来,想要什么法子不行,怎么还借佛生事?就是舍了我这条老命,让你回家丁忧,我也不会许你遁入空门。”
母爱似海深。
李氏神容坚定,没有半点说笑之意。
曹颙的心里沉甸甸,眼圈滚烫。
这个世上,最爱他的,不是妻子儿女,而是生身父母。
他压低了音量,道:“旁人与孩子们跟前,总要瞒的,儿子却不能骗母亲。儿子即便再不愿做官,也不会真的去做和尚……不过是给宫里那位看的,许是多少还要闹一场,本打算等天慧住完对月再同母亲说……儿子少时就有个心愿,想要看遍四方山水,只是家族重责,入了官场,始终抽不出身来……偏生咱们这一支,在京中住了多年,同原籍早已分谱,儿子即便想要‘病退’,也只能在京城养老,皇上眼皮底下,日子想想也憋闷……如今家族责任已了,儿子想要顺着自己的心愿活几年,打了遁世礼佛之名,儿子便有借口出京,趁着身强力壮,遍访名川大山,过几年走不动了,就回京养老,岂不两全?”
李氏本以为儿子是历经仕途变化,加上因十三爷近况不佳才“心灰意冷”,哪里能想到他另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