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光脑上真正出现了那一幕,陆明彻底死心了。
原来佩布达阁下谋杀案,最清晰的录像被凯南拍下来过——
在凯南的印象里,他从未见过陆将军的鱼侍,自然也不知道凶手一触可及。他只知道要把这条录像亲手交给陛下,而这也正是他成为下一个目标的原因。
也许在接到紧急任务的时候凯南就已经知道了。这份影像,自己不会再有机会亲自呈交——于是他放进了切蒂梵思金鸟,给弟弟的生日礼物里。
最后,在被众虫分食的前夕,格尔恩将它郑重地传递到陆明手上。
陆明双眸泛着寒光,紧紧盯着影像的帧帧画面。
极高极瘦的杀手擦拭完刀尖血迹,在月光下抬起头。
冷冽月光将他整个人照得几乎莹莹生光,在他脚下,鲜血的小河静静流淌。
在影像的最后一秒,他直视了镜头。
那双浅黄色的瞳孔,陆明曾在无数的地点与时刻都对视过。
那是伊特的眼睛,却是他从未见过的神情。
“我家公子……至死都在说间谍。”颂匀红了眼眶,躬身行礼道,“他托我……一定要把切蒂梵思鸟给您。”
看着陆明恍惚的模样,阿什努茨也忍不住上前安慰道: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这小子心思缜密,行事谨慎滴水不漏,你没有怀疑过他,不是你的问题,是他的问题……”
良久陆明垂落眼帘,魂不守舍,一声不吭地将芯片收了起来。
回圣约尔海前,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知道该做什么。”
-
回到圣约尔海的第一件事,是参加卡多里的葬礼——这也正是伊特提前归海的原因,他需要打点现场。
到场后,陆明一直神情恍惚,大家都当他是伤心过度,没有放在心上。
唯独伊特依然很担心,不停围着他转:
“陆明,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前几日大陆上的事你本来就损耗了大量能量,现在应该是减少思虑的时候……不要再去想了,卡多里肯定也不希望你这样……”
“我知道。”
陆明面无表情地说道,将他放在自己肩头的手脱开。
伊特总觉不对劲:“陆明,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这边……”
轮到陆明来到卡多里身旁看过最后一眼。
他头也不回地从伊特身旁离开,留伊特一头雾水在原地。
丹尼娅和各位长老都已看过了。
此时此刻,丹尼娅在一旁不停地哭,眼睛鼻子都红红的,陆明从未见过她这么脆弱的样子。
她平时总和卡多里打趣斗嘴,最后一次见面时才刚揪出弟弟的少年心事,现在就这么看他平躺在自己面前,从未如此安静,再也不会和她斗嘴。少年的无限期想全部成空。
陆明也已很久没有见到祖母祖父,他们看上去都更加苍老了。
老族长从来都不会将情绪暴露在外,正如此时此刻,她静静看着被海花围满的卡多里,灰暗的眼眸始终不知烁动着什么。
陆明终于收回目光。
他低下头看见卡多里。
这十六七岁的少年,像刚刚睡去一样。
和人类葬礼不太一样,圣约尔海对每一场生命的告别都是盛大而繁花似锦的。
他们会静静躺在最古老的亿年海树下,在花团锦簇中被藤曼包裹,看上去像一颗小小的鱼卵,至此渐渐消散,回到生命最初的地点。
陆明怔怔只问出了一句话,开口尽是哽咽。他道:
“表哥以后再带你去理头发……好不好?”
最后一声海螺响起,卡多里的身体渐渐被海树藤曼包裹,绻缩的姿势像尚未出世的孩子,眨眼消失不见。
陆明率先离开这里,一声不响。
他打算先回府邸好好睡一觉,整理下崩溃混乱的思绪。
可就当他刚刚抵达府邸,身后传来另一人的动静,回头发现是伊特。
登时头痛欲裂。
伊特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像往常一样关心他的身体,道:
“能量室里有一些仙药谷的药草,功效我已经全部研究清楚了。我去煮好,你先进去好好休息,等会儿喝了药水再睡。”
伊特拍拍他肩,就此朝里屋走去。
可陆明偏偏在这时叫出了他的名字。
“伊特。”
“嗯?”
伊特回头看他,那双淡黄色的眼睛,陆明做梦也没想过会与影像的那一幕重叠。
“格尔恩虫侍跟我说了一句话,”陆明道,“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什么话?”
“你杀了凯南。”
伊特倏地滞在原地:“什……什么?”
陆明道:“是你杀了凯南、佩布达——那些接连死去的军事干部,都是你杀的。”
“……”
“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那个间谍,对不对?”
“……”
“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明凝视他道,声音出奇的平静,“一条命,究竟能换来什么?他们许诺给你什么?财富、名誉、权力、领土、美人……如果你想要,我都会答应你。”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