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骋洗漱完,把挤好牙膏的牙刷递给谢轻非,在她刷牙时站在身后帮她梳头发,这种细活儿他以前从来没干过,扥掉谢轻非第三根长发时,被她在镜子里瞪了一眼。
谢轻非吐掉嘴里的泡沫,指导他正确的梳理方法,他领悟能力高,双手又灵活,很快还真绑出了个有模有样的马尾辫,没等她评价自己先骄傲起来,“怎么样,不比你自己绑得差吧?”
“少自卖自夸了,还不是多亏我脸好看。”谢轻非转向他,“你看,这边一缕头发你都没梳上去。”
“第一次,不太熟练,以后多练练就好了。”卫骋用指腹将她下巴上挂的一滴水珠擦掉,又贴近点,在同一个地方舔了舔。
谢轻非被迫仰起头,撑住他的肩膀好笑道:“你是狗吗?”
“嗯,尽管骂。”他唇没离开,挪到了她柔软的嘴巴上,一使力把她抱上了洗手台。
浴室里充斥着激烈的吮吻声。
松松缠绕在谢轻非头发上的发绳还是被他亲手勾了下来,乌黑铺满后背,就像蓬勃爱意拥有了实体,将两人深深缠连起来。
卫骋手掐在她腰上,倾身向她逼近,野蛮地将人按在了镜子前,长驱直入地与她深吻。
谢轻非浑身克制不住地颤抖,残存的理智让她紧急抓住了他的手腕,“别闹了,还有正事呢。”
他黏黏糊糊地嗯了一声,好在还算懂事,再躁动也极力克制了,最后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索要了一个贴得严丝合缝的拥抱,才不舍地放了人。
谢轻非走后。
卫骋收拾了凌乱的洗手台,昨夜浴缸里胡闹弄出一地的积水,他拿拖把仔细拖了,捡起几根掉落的头发正要扔进垃圾桶。
桶内被打湿的卫生纸,最上面那一层中央晕染出浅淡的粉红,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
卫骋一个人在卧室转了几圈,谢轻非在外面喊了声“我先走了”,他高声应了,等脚步声消失在楼道,也打开大门,看到墙边她匆忙离开时忘记拿走的两袋垃圾,其中一个黑色垃圾袋装得很少,封口处用胶带贴了张警示字条,她在上面写着“小心玻璃”。卫骋打开,看到四分五裂的玻璃杯的碎片。
谢轻非手臂划破,两人那样亲密的交流时他不可能没看到,问她她的解释是不小心把杯子打碎了。这个玻璃杯是卫骋从她那一堆收藏里挑出来的,当时她说这是什么什么绝版款式,他看她平时咖啡当水灌,特地拿出来督促她保持正常水分摄入的,她还说了句舍不得用。
现在碎了,她倒不心疼,还刻意避开不提。
卫骋把垃圾袋重新封口,回到客厅仔细打扫了沙发附近的地面,把一些细小的碎片也全部清理干净了,将垃圾全部带到楼下丢掉。
谢轻非接到了席鸣,驱车往垂杨街派出所去。
一名民警提前在门口等着,看到谢轻非后解释了下事情经过:“小朋友丢了,因为昨天放学是他爸爸让下属赵重云去接的,算是最后一个和孩子接触的人吧,老太太做完美容又去打了麻将,很晚才回来,发现孩子没在家,这不就闹上了。”
谢轻非算是知道赵重云为什么非得要她过来了,可她来了也证明不了什么,就算他们在放学时间段一起说过话,她也没亲眼看着他把金子骞送到家里,做不了不在场证明。
“金子骞的爸爸是与君律师事务所的负责人金昊宇,离异,前妻不在升州,因为工作忙,孩子平时都由奶奶照看,家里有保姆,但金昊宇他妈不喜欢外人,所以保姆也不住家。”民警说道。
“诶师尊,江哥跟我说校门口小卖部老板告诉你学校附近不太平,他回去翻了家长群的聊天记录,也有人提过这回事,会不会和金子骞失踪的事情有关?”席鸣问道。
谢轻非道:“现在下结论还太早,先看看情况。”
到了地方,先是听到争吵,金老太六十多岁,提着个五位数的包包张牙舞爪地在门口闹,拦着她的是个中等身材的西装男,估计就是金昊宇,金老太火力全开,就差被儿子抗走了,嘴里头依然骂骂咧咧:“你把我孙子拐到哪里去了?你这个杀千刀的人贩子!把小骞还给我!”
“妈!您能不能不要闹了,这是给你撒泼的场合吗!”金昊宇使了把劲将人按坐在椅子上,疲惫地抹了把脸。
“你说什么?你说我是……撒泼?”金老太不敢置信地指着他,眼泪哗地流出来,“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白眼儿狼,一天到晚待在你那破律所,媳妇儿跟人跑了,现在儿子也丢了,我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我和念君为什么离婚,您心里没点数吗?”金昊宇也火了,一夜未眠的倦意本就让他头昏脑涨,又要劝着自己情绪失控的妈,两个大眼袋几乎就要垂到地上了,对方显然是戳到了他的逆鳞,一下子将他心态说崩了,“我和念君谈恋爱的时候您就死活不同意,嫌弃她是外地人,说她不是名校毕业配不上我,结了婚,家里上上下下哪些事不是她在办,出过一点错吗?您还是不满意,她连呼吸都是错的!如果是您亲生的女儿,在婆家遭到这种对待,您会心疼吗?”
“我又没有女儿!”
“是!您没有可我有!我女儿,在他妈肚子里才四个月就被您逼死了,你当然不会心疼,我们当父母的才最心疼!”
“金昊宇!”金老太颤巍巍地站起来,“你在指责我?我、我可是你妈!”
“您要不是我妈,我真想……”金昊宇嘴角抖了抖,最终还是红着双眼扭开了头。
金老太站定几秒,那双刷着睫毛的褶皱双眼鱼目一样鼓起,水闸一下子大开,她哭天喊地不顾形象地嚎啕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帮着外人不帮你老娘啊。以前跟你老婆一块欺负我,现在又帮着人贩子说话,可怜了我的孙儿小骞,他才7岁啊!一晚上没回家他该有多害怕!老天爷啊……还有没有王法啦!警察、警察快来帮我做主啊!”
金昊宇烦躁地跺了跺地面,转身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的谢轻非和席鸣。
民警向他介绍道:“金律师,这是分局的谢警官,来了解一下情况。”
金昊宇和谢轻非一对视,被她不冷不热的目光刺了下,这种冷淡就像错觉一样眨眼即逝,她脸上飞快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礼貌,道:“你好,金律师。”
“谢警官。”金昊宇调整了下状态,扯平自己西装的褶皱,和谢轻非身边的席鸣握了下手,“重云点名要见你,虽然他才刚来我们律所没多久,但是我同校毕业,一个导师带的,我也算了解他,所以小骞肯定不会是他带走的,但我妈……你也看到了。”
谢轻非道:“也不排斥熟人作案的可能,你就这么相信赵重云?”
金昊宇微怔,布满血丝的双眼茫然地看着她。
“如果确定赵重云是最后一个见到金子骞的人,那么他在这件事里肯定是有嫌疑的。当然,这也只是个猜测,”席鸣解释道,“具体的等我们问过赵重云之后才能得知。金律师,你看令堂这样子需不需要先回去休息?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们的。”
金昊宇点点头,又打起精神去劝说他妈,好说歹说才把老太后哄住了。金老太路过谢轻非身边,又说了句:“这长得好看的女人可不靠谱,跟你那前妻一样。可怜我的小骞……”
“妈!您还有完没完!”金昊宇歉疚地看向谢轻非,见她没生气,才又拉着金老太走了。
“想不到堂堂一个大律所的负责人,也有应付不来的时候。”母子俩走后,席鸣接着幽幽叹了一句。
赵重云已经在这待了将近九个小时,比金昊宇看起来还要憔悴,见到谢轻非后眼神才亮起来。
“你非要见我,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说?”谢轻非在他对面坐下,看了眼他干燥的唇,又让席鸣给他倒了杯热水。
赵重云草草润了下嗓子,立刻道:“我确实亲自把小骞送回了家,看着他进的屋子,他失踪的事情肯定不是我干的。但是,回去的路上我发现了古怪。”
谢轻非想到小卖部老板和她说的话,道:“有人跟踪你们?”
“你知道?”赵重云有些意外,继而详细解释道,“昨天我车停的位置比较远,和你们分开后我带着小骞沿弄堂走的,就是你当时手里拎的糕点所在店面的位置。”
金子骞被酱酱拒绝后心情很低落,但他还是不想轻易放弃,路过闻到糕点的香味,他想起来刚才酱酱身边的大人手里就拎着这家店的包装盒,于是拉着赵重云过去买。
小朋友趴在展览柜前仔细挑选自己想吃的点心,玻璃柜门反射出街对面的影像,赵重云拿出手机打算扫码时,注意到一道异样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他们这个方向,猝然回眸,却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
弄堂存在历史悠久,房屋建筑已经老旧破损,居民楼上用的防盗窗还是很久以前的款式,空心不锈钢管一根根交叠着,看起来比监狱里的牢门还要紧密,街道两边停着各家各户的两轮三轮车,接学生的家长少不得有要从这条路走的,放眼望去全是爷爷奶奶带娃的身影。
他并没有捕捉到那道视线。
“重云哥哥,我们走吧。”金子骞小朋友吃到了女神同款,心情好了很多。
赵重云牵着他的手,看他步伐这么雀跃,不禁问道:“刚才那个女孩子是谁啊?”
“江忆甜吗?她是一(3)班的宣传委员。”金子骞郑重地向他介绍,“她会跳国标舞,画画特别好看,唱歌还得过奖呢,大家都喜欢跟她玩。”说着有些惆怅起来,“哎,可惜她不想和我当舞伴。”
赵重云低头看他,“为什么?”
金子骞忧郁地叹了口气,活像个看破红尘的情圣,道:“她对我没意思。她更喜欢他们班的许奕诚。”
赵重云道:“许奕诚又是谁?”
金子骞皱着小脸,目视远方,分外沉重地说:“是我兄弟。”
赵重云:“……”
他觉得自己社会经历还是太少,已经跟不上现在小学生的节奏,索性闭嘴不问。金子骞叫他哥哥,心里把他看作同龄人,毕竟他在家里整天能说话的就是奶奶,祖孙俩也没多少共同语言,直觉告诉他这种事情不能和奶奶说,于是拉着赵重云倾诉起来,“许奕诚没当班干部,也不爱说话,但好多女生喜欢跟着他,他不喜欢女生,只理江忆甜。”
赵重云:“那你们?”
金子骞:“我也想和江忆甜玩,所以就和他当好朋友了。”
赵重云:“厉害。”
赵重云由衷地感到钦佩,金小朋友小小年纪,能领悟到这一层迂回战术也不容易。
前面有个大垃圾桶,塞着只脏兮兮的玩具熊,金子骞的注意力被转移,“你看,谁的玩具不要了。”
赵重云刚打算说话,敏感地察觉到那道视线又来了,他不动声色地将金子骞抱起来,往人群中走去,同时打开手机的前置镜头,捕捉到了居民楼上一闪而过的灰色影子。
“你觉得是这个灰衣人一路跟随你们,然后趁金子骞一个人在家把他带走了?”谢轻非问道。
赵重云点点头:“不仅如此,我觉得他早就把小骞当成目标了,知道我只是临时接他一次,把人送回家后就会离开。而之所以是我这个外人来接,说明小骞家里也不会有人在,更方便他行动。”
“有道理。”谢轻非道,“你看到他的脸了吗?”
赵重云摇头,“他穿的是连帽衫,而且很多晾衣架挡着,我当时太心急也没能拍到他的照片,现在回想,可能他穿的也不是灰色衣服。”
说着他有些懊恼:“后来我就……没把这点异常当回事,出了弄堂一路上也没再遇到奇怪的人。金总电话里只跟我说小骞奶奶放学那段时间没有空,我们都不知道她会打牌打到那么晚才回来,如果早知道这样我就留在家里陪着小骞了。”
谢轻非默默听完,道:“你叫我来就是想说这些?证明你和这件事没关系,应该很容易。”
席鸣把民警那边提供的街道监控打开看,金子骞家在的小区都是独栋别墅,关键路口的监控却在三天前就坏了,拍不到有无可疑人进入,但在大门口完好的监控录像里,是可以清楚看到赵重云开车载着金子骞进了小区大门,事后一个人出来的画面的。再结合道路监控和赵重云住所的监控,证明他确实在送完金子骞到被警方传讯期间没有异常行动。
“我当然知道,我叫你来不是为了我自己的清白。”赵重云道,“别人我都不相信,你不是很厉害吗?你帮帮忙吧,帮我把小骞找回来。你不是说有困难就找你吗?”
“我还以为你不稀罕我的帮助呢。”谢轻非扫了眼他略带局促的表情,道。
赵重云果然皱起了眉,虽然还是不情愿,但态度隐忍,语气也不那么强硬了,“我在升州就金总一个说得上话的人,虽然他是我老板,但给我的帮助真的很多。小骞出事,我也有责任。之前……我有冒犯到你的地方,希望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他垂着头,搁在桌面上的手攥得紧紧的,但哀求的态度却很真心。金子骞如果真是被有心人带走,案件性质当然严重,但还没到非谢轻非不可的地步。他这样执拗地相信她,一半是因为他这些虚无缥缈的“感觉”不能当做明确的证据,未必会被采纳,另一半,谢轻非猜想赵景明以前应该没少在这弟弟面前说自己的好话,让他觉得她无所不能了。
赵重云道歉诚恳,没得到回应以为谢轻非还在计较,又硬着头皮补充了几句,谢轻非头一次从听他嘴里说出这么温和的词儿,有点不适应,扭头对席鸣道:“弄堂里没有监控?”
“没有。涉及未成年人失踪,报案当时所里就派人出动了,一整晚能找到的监控都看了,但还是没发现金子骞的踪迹。”席鸣看了眼赵重云,压低声音在谢轻非耳边道,“师尊,你昨天去接酱酱的时候,他说的那个什么……玩具,你没看到吧?”
谢轻非神色不变,随口道:“看到一点。”
在席鸣变脸之前,她又飞快说道:“我已经好了,看见也没感觉,否则现在还能在这儿听你们说话吗?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哥?”
她一下子搬出两座大山,席鸣又确实没发现她有不对劲的地方,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谢轻非:“嗯。放人吧。”
席鸣神秘兮兮地说自己还有事,独自留在了派出所,赵重云跟着谢轻非走出大门,见到阳光后脸上倦意更浓。
谢轻非有些不忍,道:“回家吧,吃个午饭好好休息,急也没有用。”
赵重云看了她一眼,小声道:“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回去了也是冷锅冷灶。”
谢轻非:“你想怎么样?”
赵重云:“我能跟你回家吃饭吗?”
谢轻非微微皱起眉,道:“你不监督我,我也会尽力查这个案子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重云眼巴巴地望着她,道,“我在升州没有亲人,想和你多走动走动。”
“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谢轻非嘲讽了句,看着他这张脸,最终还是说,“我家可没有大餐。”
赵重云见她同意了,也不客气,直接往她副驾驶上坐。
一路上谢轻非没有开口说话,赵重云还指望她办事,也难得的安静。
到了家,谢轻非换了鞋子,道:“你光脚吧,地板很干净。”
“这儿不是有双男士拖鞋?”赵重云指了下鞋柜。
谢轻非:“不是你的。”
赵重云闷不吭声,跟着她走到客厅坐下,忍不住道:“你有男朋友了?”
谢轻非睨了他一眼,笑道:“怎么,我这种无情无义的女人连男朋友也不配有了?”